第九章 不屑一切凶猛的少年
季康扔下肉块,头也不回地走进长白雪林。
从南到北的漂泊流离,让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看起来异常疲惫。
在肉块掉到季康面前的那一刻,季康想起了颠沛流离的路程,想起了讨饭时候遭受的白眼,想起了荒原里易子而食的流民,想起了那些酒肆里喝酒吃肉的达官贵人,想起了自己在一处大宅院门口从狗嘴里抢下的那条残留肉渣的骨头,想起了经过大都时候的那些高头大马。
如果可以的话,他打算把那块肉跟几个人平均分掉,这样每个人都有点体力支撑着走进长白雪林。然后大家可以用保存的这点体力,分工协作,运用智慧,击杀万一出现的猛兽。可是当饥饿夺取一个人的理智,甚至填饱肚子成了眼下唯一的希望的时候,人的本性,就像树上挂着的那枚冰凌,看起来坚强锋利,无坚不摧,实则脆弱无比。
人性,根本经不起饥饿和生死的考验。
季康掰下一枚冰凌,含在嘴里,饥饿的感觉没有丝毫缓解,但是没那么口渴了。
关于长白雪林,他知道的并不多。来的路上,那些骑马挥鞭的蒙古兵曾经反复告诉他们,这里野兽出没,在这个白雪覆盖的茫茫世界,那些豺狼虎豹饿的皮包骨,不会顾及你的性命,你和雪地里那只逃命奔跑的野兔,并没有任何区别。
即便不饥饿,野兽就会把人的性命当成性命吗?
”冬眠?“蒙古兵笑道:“真是够天真的孩子。这里是长白雪林,这里的一切生物,没有冬眠。“
那些蒙古兵也说过,如果能够猎杀足够的野兽,当你走出林子时候,你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就来了。那个最后决定你一生的,名叫拓跋骄的人,虽然季康没有见过,但他已经听明白了,那里有烤羊腿,有葡萄美酒,有大金元宝,足够你衣食无忧,足以让你出人头地。
季康要走出这个无边无尽的林子,出林的时候,他要吃烤羊腿,他要大金元宝,他要荣华富贵,他要这世间再无人讨饭。
扔下肉块的一瞬间,他已经把生死这件事情托付给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神仙,不是魔鬼,是他自己。
季康觉得脚步越发沉重了,如果自己的躯体还有哪一处是有温度的,那就只有这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了。
季康从够得到的树枝上又拔下了几只锋利的冰凌,季康知道,这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生在南国的自己,如果换一种心情来到这个白茫茫的世界就好了。无论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还是“郊野鹅毛满,江湖雁影空。”多么孤冷空旷的意境,只在文章里看过雪的自己,此刻正走在浪漫的雪国里,可这感受,却是一个在净土,一个在地狱。
冰凌握在手里,竟然不觉得凉,看来自己的体温,已经接近极限了。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走出过这片雪林,但是季康知道,自己是九死一生,其实哪是九死一生,根本就是十死无生,因为根本用不着什么野兽,单单是饥饿和寒冷,就足以让自己死在这里。
可是季康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从这个林子里活着出去,他需要大金元宝。
雪地被踩得吱吱作响,季康回头看看,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歪歪斜斜伸向进林的地方,来时路已经被树林遮掩。
季康环视四周,空旷寂静。
比险象环生更吓人的就是寂静,因为你无法捕捉,无法看到,那只盘旋在你头上的命运之鹰,将在什么时候张开坚硬的嘴,咬死你这只脆弱的雏鸡。
季康踩到一条坚硬的东西。
是什么呢?树枝吗?也好,可以充当拐杖。在厚厚的积雪里把这条坚硬的树枝挖出来,看仔细的时候,季康失魂落魄地扔掉,整个人吓得跌倒在雪地里,是块人腿骨,一端已经被咬碎,呈锋利的利刃状。
季康觉得眩晕,随即在雪地里疯狂地呕吐。可惜读过的文章里没有哪位圣贤教给自己当面对同胞的骸骨的时候,如果抵抗这股力量的冲击。
他颤抖着捡起这块腿骨,呕吐的感觉已经消散了,季康仔细打量起这块腿骨。比自己的小腿骨长许多,肯定不是一个孩子的小腿骨。放在自己膝盖以上比量一下,长度盖过了自己腰的部位,肯定也不是一个小孩子的大腿骨。
这一定是一个成年人的大腿骨,一个高高壮壮的成年人尚且埋葬在这片茫茫雪原,更何况他一个孤苦伶仃,跌跌撞撞的孩子。
季康已经习惯了这块腿骨给自己带来的冲击,他把这块腿骨牢牢地握在手里,看着腿骨锋利的那一端,他想起了幼年用削尖的树枝捕鱼时候的样子,心想:在一条溪流里捕一条鱼和在这片雪林里捕一头野兽会有多大差别呢,也许就是多刺几下吧?又或者,可能多刺一下就够了。
他确实不知道在一条溪流里补一条鱼和在这片雪林里捕一头野兽到底有多大差别。
沿着雪林的边沿,树丛还不是十分密集,季康走了半晌,含化了好几块冰凌,除了自己之外,除了又踩到一块骨骼之外,他还没有遇到一个喘气的生物。不管是野兔,还是野狼。
这两块骨骼当然不算喘气的,或者说之前这两块骨骼是某一个或者某两个喘气的生物的身体的一部分,而现在,这块骨骼和树枝没区别,和一块又细又长的石头没区别,除了坚硬,除了锋利,一无是处。不会再让某个人站起来,也更不会再让某个人跑起来。
季康只想利用他的坚硬和锋利,别的一点都不想多想。不多想关于这块骨头的一切,本来也正是因为,季康完全知道这两块骨头的来历。
这两块骨骼与自己有关,因为这两块骨骼的主人曾经也跟现在的季康一样,在这片雪林踽踽独行;这两块骨骼也与自己无关,因为这两块骨骼已经从某个喘气的人的身上飘落了,这两块骨骼本该入土为泥,被风沙腐化。但是没有,他们像两只宠物,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等着某个人踩踏到他,感受到他的存在,发挥他的第二生命。
这雪林是无情的,吞噬人的生命,这片雪林也是有情的,他赠予你两块骨骼。不,其实不只两块,季康相信,如果自己弯腰挖掘,在这厚厚的积雪下面,还有一片白骨森森的世界。
他听见了,听见了一声像魔鬼一样的吼叫,他确定这不是风的吼叫,在这片寂静的森林里,连一丝风都没有。如果有一丝风倒也好,可以把风当成一个朋友,聊聊天,说说话,他呼啸,你也呼啸,他拂过,你奔跑。
可惜,没有风。
那这声吼叫,就是吃人的魔鬼来了。
很小的时候,季康在南国茂密的丛林里见过野狼。那只野狼眼睛森森泛光,见到季康的时候,离季康不到一丈远,野狼见到季康时候,收起了黑色的嘴唇,亮出了血红的牙床,同时,也亮出了细长的獠牙,浑身上下所有的毛都从皮肤上竖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季康。只是季康刚刚在脑海里记住那只野狼凶狠的样子,父亲就已经射出一箭,中在野狼的脖子上,那只狼从半空中掉下,收起了凶狠的样子,带着箭逃跑了,速度极快,他和父亲怎么也没追上。
原来这些被谣传的不可近身的野兽,中了一箭之后,立刻就会臣服了,就会乖巧了。原来他们亮出獠牙,面露凶相,完全是因为你手无寸铁。
这声吼叫越来越近了,季康已经不记得年少时候那只收起獠牙仓皇逃跑的野狼的吼叫声是什么样子的,但吼叫声毕竟比亮出獠牙好让人接受多了。
雪地被踩得发出“噗噗“的声音,这声音也正由远及近。
季康想起了父亲狩猎时候的样子,双眼像警惕的猎犬,不错过任何一处响动,手里箭时刻搭在弦上,连呼吸都格外小心,因为一个呼吸间的不慎,就可能让你丢掉性命,当你全身贯注的时候,即便猛兽从你背后扑来,你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季康一个纵身扑倒在左手边树下,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右肩膀擦肩而过,只觉右肩膀一阵灼痛,三道爪痕赫然挂在上面,痛感袭来,鲜血泛出。
那黑影扑过的时候,像一条可以盖住一个成年人的毛毯,再一声吼叫的时候,季康看到头顶上的积雪也片片洒落下来。
他在季康面前来回踱着厚厚的脚掌,跟那只被父亲射跑的野狼一样,它收起黑色的嘴唇,露出血红的牙床,还有跟那只野狼一样的獠牙,只不过面前这个猛兽的獠牙,要比那只野狼更长。
季康见过一幅画,是年少时候父亲珍藏的一幅李公麟的画,上面画着的野兽,与面前这个野兽简直一模一样,父亲说过,这种野兽叫虎。如果能分辨出吼叫声,远远听到就要赶紧逃跑,当时季康玩笑着问父亲:“如果我发现时候,他已经在我面前了呢?“
父亲道:“你已经一脚踩在鬼门关,另一只脚即将迈进去。“
季康想起父亲的话语,原来自己生命就要结束在这里了。
猛虎又一下扑来,季康闪身到树后,猛虎的虎爪在树干上留下六道深深的印记,树枝上的白雪扑簌簌落下,盖了季康一头,也盖了猛虎一身,猛虎抖擞抖擞身体,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面前的季康,已经是他的盘中餐,对这点,猛虎十分自信。
这只野兽跟父亲射跑的那只野狼相比,无论是体型,还是威仪,还是吼叫声,都远远是那只野狼不能匹敌的。这猛虎张开血盆大口,足够咬掉季康的头,它伸出厚厚的脚掌,足够扇飞季康瘦弱的身体,就算季康能够爬到树干上,这猛虎一跃,也足以啃掉季康的屁股。
季康曾经预料过,即便走进这林子,能遇到什么样的野兽呢?冰天雪地,一点生气都没有,如果不是龙凤麒麟,谁能够在这片雪林里像人类一样,光靠喝水就能苟延残喘一阵?季康也曾经预料过,最多遇到几只父亲当年射跑的野狼那样的动物,你只要不畏惧它的獠牙,你只要把他打痛了,它逃跑的速度倒是远胜你。
季康做足了心里准备,才敢头也不回地走进这片雪林,他以为自己可以杀几只野狼,甚至只要自己不畏惧,靠对视就可以吓退它们。可惜父亲当年射跑的是一只狼,而不是一只虎。除了震惊眼前这野兽庞大的躯体之外,季康对这猛虎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因为积雪太深,凭这只猛虎的四肢的力量,季康早已经像一只球一样,被猛虎玩弄在股掌之间。
无知者无畏,是真的。
季康打心眼里看不起当年被父亲射跑的那只野狼,它面露凶相,它低沉吼叫,它目中无人,它像一只嗜血的魔鬼,它没有意识去判断你的善恶,它只想夺取你的性命填充它的饥饿,你或许志存高远,或许才高八斗,或许心系天下,它都不放在心上。最可恶的是,它可能刚刚吃饱,刚刚喝足你同胞的血,就马上张牙舞爪,贪得无厌地准备将你吞进肚子里。
直到父亲射中那一箭,在那一瞬间,季康看到了这只野狼的眼睛竟然泛起一层湿润,它收起了獠牙,用黑色的嘴唇重新盖住了血红的牙床,它一声哀嚎,低下了脖颈,也低下了头,它眼里没有了生吞活剥你的志气,倒像一个与你多年未见,甚是想念的老友,恨不得走近你舔舔你的手掌心,与你重拾友谊,想要诉说在这林子里闯荡的艰苦。
有一个瞬间,季康觉得天下所有生物的接触,就像自己和这头野狼的接触一样,由心底散发出一种生物的本性,温暖而善良,热诚而炙热。他们可以在某个山头和谐地相处,甚至在某处溪边共饮河水,他可以骑在那只野狼的身上,而那只野狼也可以驮着它去到任何地方。
直到野狼扑向季康的那一瞬间,季康依旧觉得这只是一场友好的玩笑,野狼会在扑到他面前之后,在地上打个滚,蹭蹭他的鞋子,等他弯下腰抚摸它的额头,然后它扑进他的怀里,两个人亲昵地嬉戏。
直到季康看见那头野狼扑向他面前,越发张大的血盆大口的时候,季康依旧没有放弃心中那个善念,直到父亲射出那一箭,直到他看到那头野狼吃痛之后卑微虚伪的样子。
季康对这世间所有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再没了半点恐惧。
现在,他只要用手中的两块骨骼,让面前这个除了身形大一点、嘴巴大一点、吼叫声大一点之外,与那头野狼毫无差别的,被叫做虎的生物知道自己的厉害,这个被叫做虎的生物就会像那头野狼一样,立刻俯首称臣,只是他不会让它像那头野狼一样逃跑,他要吃掉它,剥下他的皮,穿在自己身上,喝它的血解渴,吃它的肉填饱肚子。
现在他觉得父亲说过的,听到虎的吼叫声就要逃跑,如果虎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也完全是一句玩笑。
季康越发精神了,这只虎,即将死在自己手上。可惜没有地方生活,不然就可以烤了它。
季康越发精神了,这只虎绕着粗壮的树干与他绕了两圈,他发现这只虎,捕捉他的时候,除了一扑一剪,完全不会别的招式。
季康越发精神了,他觉得这只虎的动作,简直太慢了,甚至还不如那头扑向自己的野狼迅捷。
季康觉得,这只猛虎太弱小了。弱小到只会吼叫,弱小到只是嘴巴张得大一点,弱小到只是身形大了一点。
无知者无畏,是真的。
无畏者自强,也是真的。
猛虎再一次扑向季康的时候,季康看着老虎挥舞的前爪,好像看到一个襁褓里的娃娃在抓自己放在他眼前的拨浪鼓,稍微一抬手,娃娃就抓了个空。
季康觉得这只老虎的动作真的太慢了,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老虎的爪子擦过树干时候,抓掉的木屑;老虎的动作真的太慢了,连被他刮掉的飞扬起来的木屑落下的速度都是极其缓慢的;老虎的动作真的太慢了,在那个时间里,季康有一百个躲过虎爪的办法。
老虎左右两只前爪,再一次扑了个空,季康觉得自己仅仅闪开了一小步的距离,就已经跑到了虎爪能触及到的范围之外。
面前这头老虎,好像越来越气愤了,之前偶尔还要落下嘴唇,盖住血红的牙床,现在他的嘴唇好像已经长在鼻子上,嘴里也不断喷出热气。
只是它越是凶猛,季康就越想起那头野狼,季康越发觉得,它们两个像极了,简直就是亲兄弟,它脸上越是凶猛,季康心下越是不屑。
老虎再一次扑来,季康已经决定还手了。他想起当年父亲射出的那一箭,正中在半空中跳起来的野狼的脖颈上,那一箭,也救了自己的命。
父亲已经死了好多年,没有人再会在危难关头射出一箭,保护自己的性命。季康决定用手里的腿骨,就按照当年父亲射中野狼的那个位置,插进老虎身体。
季康躲过老虎的一扑一拍,在老虎落地的那一瞬间,奋力将右手里边缘锋利的腿骨,照着老虎脖颈的位置插上去。
不惧猛虎是对的,低估猛虎却是错的。
腿骨扎在老虎身上,就好像扎在铺了一层牛皮的石头上一样,只有腿骨锋利处那一分的距离刺透进去,再用力时候,却无论如何前进不得了。
老虎摇着躯干,甩了一下尾巴,打在季康小腹,季康‘嗖’就飞出去,砸在大概一丈远的雪地里,人埋进去了半截。
老虎的吼叫声震天撼地,好像遇到了一个本不该称之为对手的对手,本应该轻而易举地把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扑到,本应该用自己的前爪轻轻一拍,这个瘦弱的少年就昏厥过去,本应该在这个少年昏厥之后,张开自己的大嘴咬断他的喉咙,虽然这个少年非常瘦弱,也就仅仅能让自己吃个半饱。
它在这片雪林里,用这个简单至极的办法吃掉了多少个人,就连眼前这个少年手里两块骨头,也可能是自己啃剩的。
季康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打量起老虎的尾巴。这条尾巴大概有自己小臂一样粗细,刚刚他并没有注意,现在这条尾巴越发明显了,因为老虎本身也好像很自豪刚刚用尾巴抽到了自己,现在老虎正把尾巴举得很高,像是在炫耀。
季康被老虎尾巴抽得很痛,不知怎么,老虎的每一个动作在季康眼里,都是十分缓慢的,而惟独一直没有被自己注意到的那条虎尾巴,在当时却是十分迅捷,让自己无法躲避。季康又想起了父亲珍藏的那幅李公麟的画,那画上的老虎,与面前这只老虎就是一个模子李刻出来的,但是画上那只老虎却绝对是没有尾巴的。
季康确信自己没有记错,难道是李公麟没有见过老虎,凭自己想象画出的老虎图吗?季康摇摇头,不可能,没见过老虎,无论如何想象,也绝对不可能画得这么惟妙惟肖的。可是如若是见过老虎,怎么会画画的时候不画尾巴呢?
老虎试探着迈出步子,,一步步接近季康。
季康还在苦恼的思索中没有缓过神,如果李公麟在那幅画上画上虎尾巴,自己有意防范,刚才可能就不会被虎尾巴抽中自己了,季康看看小腹上竟然隔着单衣渗出血来。
老虎又一次扑来,速度没有丝毫长进,躲过的时候季康又一次试图把手里的腿骨奋力插进老虎的脖颈,依然没法插进去,季康现在清楚了,这老虎皮实在坚韧,老虎好像因为刚刚占到了便宜,被季康闪身躲过之后,又挥着尾巴抽过来,正要拍在季康后背,这一下,季康竟然又中了老虎一尾巴,又飞出了一丈远。
老虎又一声吼叫,季康已经明白了,这声吼叫不是为了吓唬人,而是一声得意的吼叫。
季康左手摸了摸后背灼痛的地方,指尖黏糊糊的沾了一指肚血红,很显然,这不可能是老虎尾巴的血,如果不是老虎尾巴的血,那就是自己的血。
季康站在雪地里,痴呆一样看着老虎尾巴,从进了长白雪林那一刻起,自己就没把这只叫做虎的东西放在眼里,一心想只要把手里的腿骨扎进它的脖颈,那它就会像当年那头野狼一样,收起这副吓人的嘴脸,落荒而逃。从一交手,这虎每一次扑过来的动作,每一次挥爪的动作,季康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在老虎这一扑一挥的过程当中,季康认为自己还有一点闲暇整理整理自己残破的单衣,可唯独这老虎挥起尾巴的时候,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躲不掉,换言之,这老虎挥动尾巴的速度就像一道闪电,而扑过来和挥舞手爪的速度,在自己眼里就像高高抛起一枚苹果,只要自己不是故意被砸到,就决计不会被砸到。
季康对老虎有了重新的认识,这一次,季康决定自己主动发出攻击,擎起右手中的腿骨,跳起来扑向老虎,老虎也跃起身子,扑向季康,季康依旧优雅地躲过老虎的扑和抓,将手中腿骨依旧按照刚刚两次的位置插上去,这一次力道却大了许多,季康感受到,锋利的腿骨终于刺穿了老虎的脖颈,季康再用力,腿骨已经扎进老虎脖颈足足有三寸,鲜血汩汩流出来。
季康转脸看向虎尾巴的时候,老虎尾巴已经来到了自己眼前,不偏不倚正拍在自己右脸,季康只觉一阵眩晕,右半边脸一阵酸麻,好似没了只觉,片刻之后变成火辣辣的灼痛,整个人又飞出了很远。
好在四肢依旧灵活,季康摸了摸有脸,虽然看不到,但是感觉到自己右脸已经是血肉模糊,疼痛传到髓海,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再看那只老虎,痛苦地把头埋进雪地里,似乎在想尽一切办法,把脖颈上的腿骨拔出来。时而又把头露出雪地外,一脸凶恶地露出獠牙,像是在警告季康不要靠近,身边雪地已经被老虎拱出了一个大坑,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老虎动作幅度来越小,不一会儿直接趴在了雪地上,直至仰面朝天,嘴里只有进的气,没了出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