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一个时代的逝去

竹曳影正想去瀑布处,小强远远地飘了过来。姿势古拙而朴实,他整个人连着扁担木桶犹如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连桶中的水都不起丝毫涟漪,像是冬夜冰封的缸中水。这自然而然的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仿佛有了深意。深意是什么,却又不太懂。只是在懵懂间,感觉到有种特别的美感,美感之中又蕴含着强劲的异力。

“师弟,归随迟师兄刚传来消息,归随裳老祖已经遇害!”竹曳影迎了上来,神情急躁而忧伤,言语机械又心不在焉。仿佛是灵魂为重大事情所惊,被抽离禁锢在远方。而肉体又太过沉重,只好不情愿地留在原地发言。

小强心中陡然一紧,止住脚步不说话。众人也都悲伤起来,归随裳可是双鹿峰之战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核心修士,也是足山第一域非常受人尊敬的前辈高人,今天终于还是死掉了。

小强情绪低落,他受归随迟归随缓兄弟俩屈膝跪拜之礼,却没有替他们出一点点力帮一点点忙。他们家老祖最终还是归去,心中极其不是滋味,自责不已。木讷道:“归随迟师兄呢?”

“归随迟师兄应该没事,听说已经破入化龙境了,消息就是他传过来的。归随缓师兄也走了,他说他要前去好好安葬老祖。”

小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中又生出叹息,“是要好好安葬!”

“这次文庄公的奴仆,好像全都死了。”

“为何?”

“听说是营救这些奴仆的修士前赴后继,悍不畏死。文庄公不受其扰,也玩得厌烦了,就把这些奴仆悉数杀死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女性修士。”

小强想起来取天幕流沙时的那一幕,那么多蝼蚁般的修士不顾一切的营救那几个奴仆,浑然置生死于度外。可歌可泣可敬可悯,真可谓愈是绝情处越有真情人。

“可恨之极!”小强咬牙切齿,声音冷冽的犹如万年寒冰。

关沉峰默默道:“如今整个足山已在灵仙占领之下,我等……唉!”

何大光跟着道:“就怕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找上门来,我们就惨了!”

“我看我们还是遁走他处为佳,否则圣门还会遭受灭顶之灾!”

竹曳影听到这些言语极不舒服,神色冷冷地盯着两人,如刀锋般锐利。何大光和甘春霖禁受不住,纷纷低头不语。他们有着同一种感觉,似乎从老门主逝世之后,她就变得不可爱了。竹曳影正欲说几句话鼓舞一下士气,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默然不语,眼看朝阳升起处。

金大、金二这时走了过来道:“几位师兄,我们没有遁走的必要!”

秦舞疯精神一振道:“两位师弟,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边上的人也纷纷转过身来,看向两人。金大金二可不是凡俗之辈,天赋之高还远甚小强。他们的看法意见一定是真知灼见,是最接近事物本质的哲思。竹曳影的情绪也高昂了起来,认真倾听。

“灵仙入侵足山已经十年,早就在各处站稳了脚跟,听说以后种劫都拿他们没办法。站稳了脚跟,就会生根发芽。生根发芽了,他们就再也抱不成团了。如今他们不但不会抱团群灭我等,他们甚至会为了争夺修炼资源,而自相残杀。况且足山的修士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已经十去其九了,根本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也绝对不会如我们所想的,会突然亲自攻打我等山门……”

龙青莲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们,我们还是能安居一隅的,是吗?师弟!”

金大金二同时点头道:“是的!”

“外力已逝,就轮到内部的力量进行缠斗吞噬了。或许,我们还可以去拉拢一些弱小的灵仙势力。”

“倘若他们还是要抱团一起,剿灭我等呢。”

金大金二轻轻摇头,“不会的。这是人性!也可以说这是势的本源属性。”

金大金二言语一出,众人就如沐春风。又像是得了免死铁券,之前的百般忧思一扫而空。小强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竹曳影更是高兴了起来,拉着两人的手道:“有两位师弟在,真是圣门之幸。两位师弟见识超凡,师姐羡慕不已。”

金大金二谦卑道:“万万不敢!”

气氛又热烈了起来,彼此之间有说有笑。不过只持续了一秒钟,竹曳影就沉下脸来,接着道:“师弟,还有一个更坏的坏消息。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是你这几天一直在炼丹……”

众人心中又是一紧,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强心有所感道:“是不是白鹿洞武宁侯遣人前来寻找麻烦?”

竹曳影吃了一惊,望着小强浇水的背影,越发地看不透他了,脱口而出道:“师弟是怎么知道的?!”

“我取天幕流沙的时候遇见了武宁侯的子嗣!”

诸人全都震惊非凡,他们知道小强说得轻描淡写。灵仙子嗣没有凡俗,小强和他们肯定发生了惊心动魄的战斗。

何大光脱口而出道:“你把他们全杀死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但现在想起来,他们似乎并没有死!”

秦舞疯道:“灵仙排位,公侯伯子男。虽然侯在公之后,但是实力之强肯定不会比八大灵仙弱多少,至少还要比十大先生中最厉害的高的多。他们的子嗣,那也是非凡之辈啊!”

小强接着道:“他们是遣人送消息过来,叫我去领死吧?”

竹曳影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小强冷哼一声道:“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是啊!予夺予杀,予求予取,丝毫不把我等当人看。”

小强沉默不语,金大金二同时走了过来,斩钉截铁道:“师兄,我们这一段时间又有所悟,可助师兄踏翻白鹿洞!”

小强不答,停止浇水,转向竹曳影沉声道:“什么时候?”

“七月十五,中元节时。”

诸人心头复杂,好不容易宁静了一段时间,今日却又起杀伐。这一次,是否能躲得过去呢,对手可是武宁候。罗氏七人听见这个消息,心中更是难受,孤独绝望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

竹曳影接着道:“师弟,是否要……”

小强知道她的意思,摆了摆手道:“这才三月初,时间还长,到时候再说吧!”

众人心中郁郁,却听到不远处一团唧唧咋咋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宇文秀等六名老者挑着水过来了。他们走到近处一看发现竹曳影也在,赶紧加快了奔行步伐。

宇文秀抢先一步靠近竹曳影,兴奋得犹如一个孩童。他左手高高举起,握着一个白瓷瓶急切道:“竹侄女,你看这是什么?”不等竹曳影回答,他又快速道:“这是小强贤侄前几天炼的七色金丹——小云波丹,他交给我保管了。竹侄女你看……”

竹曳影默默点了点头道:“既然得到师弟的认可,那以后就麻烦宇文前辈担任本门丹室的室主了!”

宇文秀兴奋异常,一躬身响亮道:“宇文秀遵命!”木桶摇晃不已溅出道道清水。这么久才挑的一担水,险些全部洒了个精光。

听到宇文秀也当官了,其他五名老者纷纷扔下扁担、木桶,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奔向竹曳影。

“好侄女,也给我个官做吧!”

“我要当玄奇室室主!好侄女你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有一颗好奇的心。我曾研究过挥剑成河、撒豆成兵之术,也曾和顽石相拥而眠、与青草彻夜私语……”

“得了吧,你研究出了什么?整天就知道信口开河,要说我。我是最适合当蹊径室室主的人选了,因为我从来不走寻常路。我要当蹊径室室主!”

另一人笑道:“义渠老儿,你天生一只脚长一只脚短,当然是不走寻常路了。但你要知道这个蹊径室可和你的脚没有任何关系哦!我曾在八姓村结过不少仙庐,仙庐室室主的位置最适合我啦!贤侄女,我圣门之中仙庐室室主的人选非我莫属!”

“我要当勤杂室室主,不!我要当食室室主!”

“哈哈哈……我不是听错了吧!就你!淳维不准,你连炒菜的油盐放多放少都闹不明白。我看你一旦当上食室的室主,炒的菜恐怕也只能你一个人吃了!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我圣门之中又不养猪,这着实难办了。”他顿了顿,又道:“即便是养了猪,恐怕也不会吃你做的饭菜……”

“你……!”这名被奚落的老者外号不准,今天被狠狠地戳到了痛处,他怒目而视。

……

几人不等竹曳影回答,就闹作一团,直惹得不远处和祥林大娘一起劳作的小毛嘻笑不已。吟乐行几人见到这一幕,脸上犹如火烧。赶紧低头浇水,装作不闻不问的模样。

竹曳影心道如今武宁侯即将杀上门来,津渡门是有今天没明天朝不保夕……又被几人吵得实在受不了,只得一一任命,把符箓室、法阵室、器室、食室、仙庐室等五室室主的名额由他们填上。五人这才笑逐颜开,纷纷特意循着公孙达、呼延朽、宇文秀三人的灵地而过,担着水往自己的灵地走去。神色之间,又是骄傲又是兴奋。

至此,灵地集中才静了下来。诸人专心操控神识,一遍遍地撒着形态各异的瀑布水。

陆流儿和以前截然不同,再也不是那个懵懂到自己都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小修士了。如今的她,不仅修炼勤快,就连仙耕都认真无比。今天她早早就起来了,甚至比勤杂室室主公孙达都来得早。所以她第一个完成了今天的浇水任务……之后她悄悄地走到了小强灵地中。

小强见陆流儿跑到自己身边来了,惊愕道:“师姐可是有事?”

陆流儿怯怯地点了点头,竹曳影也凑了上来道:“你找师弟什么事?”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灵泉水,师弟你需要吗?”

诸人都听见了,顿时来了兴趣。

甘春霖不信道:“师妹,你以前什么水准我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接触得到灵泉水呢?”

何大光也不信道:“师妹,你可别欺骗师弟!”

灵地集虽大,但是架不住这些高手神识强大耳聪目锐,隔着这么远聊天,犹如近在咫尺。竹曳影瞪了何大光和甘春霖两眼,转向陆流儿道:“你继续说!”

陆流儿红着脸道:“就在门中!”

诸人惊叫道:“啊!不可能!”须知,津渡门自建帮以来都没有在门中发现过灵泉水,她一个小小的女修怎么可能发现。

小强没有吃惊,应声道:“师姐在门中哪个地方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