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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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雨深暗暗叫苦:姑奶奶,你爱嫁谁就嫁谁去,你干吗要此时来我这里捣乱!因为凭他对古明秀的了解,这个泼辣的大女孩这一次定是有备而来的。绝不是借个东西,拿本书那么简单。因为那次在操场上他和谢五妹从她眼前并肩往宿舍里走时,她的眼神中充满杀气。
果然,古明秀不急不忙地摊开书。那是一本杂志,上面有他发表的一篇散文诗。她指着那篇文章说:“朱老师,你这篇散文诗写得真好!但我有点看不懂,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朱雨深没有搭理她,只是帮着谢五妹一起收拾东西。古明秀又拿起壁厨里朱雨深新打印出来的小说稿件,翻了几下说:“你好厉害哟,竟然很多小说都是用意识流等现代主义手法写成的。这不明摆着让我看不懂吗?像你这样的才子,该有多大学问的女孩才能配上你呢?”
谁知,这句话却刺伤了谢五妹。原先她只把古明秀当作朱雨深一般的同事,是来讨论问题罢了,她也没太在意。于是她忙好了地面的卫生,再忙着收拾厨柜。但听到这句话后,让她猛然一怔,然后她背对着古明秀坐到了床上。
朱雨深发现了谢五妹的异样神色,他说:“好了,古老师,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去,没事你就请回吧。”
古明秀听他这么说,几乎跳了起来说:“你好过份,竟然下逐客令!我可是来跟你来讨论学术问题的。现在你能找到几个知音?你不欢迎我就算了。”她连走时还不怀好意地看了谢五妹一眼。
等古明秀走后,谢五妹问朱雨深:“她好像很了解你嘛。”
朱雨深说:“刚分来时,我们一批的几个男老师经常聚在我这里谈文学、谈历史,她也经常过来旁听。所以她对我也了解一些。这家伙就喜欢捣乱。”
谢五妹勉强地笑了一下,接着问道:“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好多还没有结婚的女教师?”朱雨深说:“有是有,不过很少。”
谢五妹说:“那么她们应该都很欣赏你的才华了?”
朱雨说:“才华有什么用,这年头谁还欣赏这个?人家欣赏的是有钱人的钱。”
谢五妹听到这里仿佛才释然。忙好后,谢五妹穿上衣服,吩咐朱雨深以后不要再把房间搞乱了。出门后,朱雨深说送她走一段,她说:“不用了,每次都送多麻烦。”然后,她就跨上车,飞快地骑走了。朱雨深目送她离开。在校门口的教职工区,朱雨深发现了古明秀正站在夏有礼家门前和他在说着什么。谢五妹骑到那里时,放慢了节奏。但一段时间后她就不见了。
其实自从古明秀来后,谢五妹的心情就大打折扣。虽然朱雨深的言语向她表明他和古明秀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她也相信他所说的,但是古明秀的那举动,那行为,真让她受不了。她才读初一时,因为家里张罗着给哥哥造楼房,活多,家里忙不过来,母亲硬逼她退学了。她原本就对这事耿耿耿于怀,辍学,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比较大的遗憾。
今天看着古明秀和朱雨深讨论文学问题,她感到很受伤。她的想法是,不管自己的对象有没有才华,只要老实可靠就行。因为她自己是这种类型的人,物以类聚,她当然也要找这样的人去嫁。
已往街上的混子往服装店里跑,没话找话地聊她们时,除了她以外,其她人都跟混子说过俏皮话。她却从没有过,因为她打心眼里讨厌那些混子。她是够清纯的人。
当她从朱雨深房间出来,经过教职工楼时,看到那个古老师正站在院子外和胡玉琴的老公在说话。古明秀看她来了,背过脸去提高了嗓门说:“朱雨深的眼光怎么这么低?我今天看到他在房间里和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瞎搞!他好歹也是个中学教师,不用这么饥不择食吧……”
谢五妹当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强忍住泪水,骑车出了学校。骑过了街道后,到了人少的地方。她再也忍不住了,下车边推着车子边哭,引得路人侧目惊奇地看着她。
她清楚自己的相貌不好。两边店里其他四个女人都比她长得好——许晓娟和胡玉琴自不必说;打扮后的张爱玉也媚性十足;老板娘谢大华也风情万种。在此环境下,不得不让她感到自卑。一个女孩最忌讳别人说她相貌不好。但今日在中学,又有人再一次打击了她。
谢五妹哭了一阵,怨气发泄完后,她想起了朱雨深。今日之事,他是无辜的。自从到镇上来上班后,她就想有朝一日能像胡玉琴一样嫁个中学教师。然后住到镇上,两个人上班就都很方便了。
但是胡玉琴曾跟她说,那些才分过来不久未成家的男教师都很傲,一般是看不上她们这些小裁缝的。胡玉琴自己是因为长得漂亮,号称本村的村花,具有较好的容颜和身段,又开了个店,才配上了一个通体漆黑的老师。这几年老师的工资涨了好几次。中学老师的学历也比较高,在黄镇也算得上高知阶层了。
后来朱雨深找胡玉琴保媒,说要跟她谈对象。她见过朱雨深的样子后,觉得非常满意。当时她想真是天公作美,缘份来了挡都挡不住。当胡玉琴告诉了她朱雨深的所有情况后,她真是太想跟他走到一起了。但女孩固有的矜持还是迫使她等待朱雨深主动上门来找她。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她度日如年。
后来谢大华告诉她朱雨深来找过她,并送了雪橙过来时,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也让她比较感动,所以她后来主动到学校,找到朱雨深的宿舍,把早已为他钩好的鞋子送给了他。希望他能领会自己的芳心。天资聪慧的朱雨深当然能明白她的心。所以才有后来两个人如火如荼一般的发展。
谢五妹想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暧流。她觉得既英俊又成熟的朱雨深既然这样对待自己,那么肯定是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对象。这一点定下来了,其他人便干涉不了。
只是她自己可能是差了点。总之,她已经不好意思再像上次那样,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去找朱雨深了。
走累了,谢五妹才想到骑上车子。她用力踩着,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她还没进家门,就听到母亲在骂人的声音。这十多年来,她们姐妹三个几乎都是在母亲的骂声中度过的。母亲今年五十多岁。听说,二十多年前,她跟父亲是青梅竹马的情人。
这些年来,钱越来越不好挣了,父亲忙死忙活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哥哥的楼房一造,家底就空了,还借了一些外债。
哥哥虽然也在外面打工,但是公子哥的派头十足,一年存不了几个钱。前年把房子造好了,但借了钱给她们家的亲戚家后来也要造房子办大事,逼迫她们家还钱。所以这两年来,家里人挣的钱都用来还债了,房子还来不及装修。
母亲央求媒人帮她哥哥介绍对象时,女方家一听说她们家房子还只是空架子,不仅不答应亲事,还把她的家人羞辱了一通。
眼看着哥哥就要到三十岁了,邻居们言语中也多是奚落她们家的话。父母由于着急,偶尔发点脾气,也就在所难免了。
谢五妹进屋时,天已擦黑。破旧的老屋里昏暗无比,为了省电,却没有开灯。母亲今日骂得是大姐。原因大概是下午大姐送钱过来,母亲觉得钱少了,不顶什么用就发火骂人。
节前谢五妹接了工资,都如数上交了。四姐现在怀着孕。以前,倔强的她喜欢跟母亲对着干。怀孕后怕吵架、生气影响胜子里的小孩,就顺着点了。另外,四姐给的钱应该也还可以。
其实她们俩家的条件都不好,基本上没有大钱可以给娘家,只能平时赞助点小钱。
看见谢五妹后,母亲还是冲大姐骂道:“你难道不是我生的吗?生你养你有什么用?就这点钱你也好意思拿出来,你就指望你弟弟打光棍就是了!”
大姐靠在墙边,黑暗中,谢五妹看见她已泪流满面,但她只敢轻声哽咽着。说起来大姐的悲剧也应该是嫌贫爱富、目光短浅的父母一手造成的。和爸妈年青时一样,大姐第一次谈的对象也是与她青梅竹马的男孩。但因为男方家当时条件不好,加之母亲有感于自己嫁给青梅竹马的人而误了一生的教训,所以不赞成他们在一起。
此时,有一个混子型的男孩看上了大姐。那人经常以钱铺路讨家里人欢心。后来父母就把大姐嫁给了他。大姐嫁过去后,才发现他以前吹得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他家里的优越条件也是他制造的假象。而大姐原来的情人家却因为在镇上开装潢店发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大姐只能认命了。但是他老公还反过来嘲讽她们家人笨,嫌贫爱富昏了头了,结果被骗,活该!婚后她们夫妻俩经常吵嘴打架,所以此刻大姐心中的委曲可想而知了。
四姐的性格有反叛性,是四兄妹中最要强的一个。有鉴于大姐的婚姻事故,四姐嫁人时一家人都睁大眼睛观察。结果把她嫁给了一个在镇上开批发店的老板的儿子。但是这几年生意不好做,他们家老头子又好赌,近来已是惨淡经营。
四姐当时对他们家公子的长相、德性是一百个不满意。但她怕再像大姐一样不依父母就得挨骂,就赌气嫁了过去。现在家道中衰,她反而有了反驳父母的口舌。所以后来只要父母埋怨她家穷时,她就杏眼圆睁地说:“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而不像大姐忍辱负重,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