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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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维佳以为,反正朱雨深条件不好,又自卑、木纳,在校没有谈过恋爱。自己把他拉过来当作替补情人也不错。跟朱雨深貌似情侣关系地交往了一段时间后,胡维佳觉得他过于严肃和正经,或者说呆得不行,怪不得没有女孩子喜欢他了。胡维佳暗自窃喜,觉得他天生就是给人作恋爱替补的好材料。
师哥校长公子家境优越,人长得胖墩墩的。他人际关系处理的很好,可谓左右逢源。毕业后他在县城教书。听说一进校,他就在追一位和他一同分来的县领导的女儿,所以暂且就把作为老情人的她胡维佳放在了一边。但师哥很快就碰了一鼻子灰,官小姐根本看不上其貌不扬的他。
无奈之下师哥又杀了个回马枪,回来,到师范学校找胡维佳重温旧梦。开始时胡维佳赌气不理睬他。但他通过贿赂她的闺蜜,得到了她新配的手机的号码。再通过短信及电话的软硬兼施,死磨烂缠。
结果,她权衡利弊,还是答应和他恢复关系。这样一来,朱雨深就变成了多余的人了。但她并没有立即踢开他。因为师哥并不在学校时,朱雨深可以满足她换换口味的要求。她不知道这种脚踏两只船有什么不好!
即使这样做了,她却不愿自己这种恋乱的举措让对方知道。所以小丑女捣她坏水的事情发生后,她恨死了小丑女。并有点惴惴不安,觉得自己亏欠朱雨深。
但几日后师哥告诉她,不久后他将请假来市里和她重续旧情时,她认为烦不了了,就让朱雨深痛苦去吧。
师哥来学校之前,已经在市里的星级酒店开了标准间,并准备了不少礼物,都是为了他们俩的浪漫。他到胡维佳她们班上时,他们还在上课。他手捧九十九朵玫瑰,进门后扔给上课的女教师一大包吃的,叫老师暂停一下。然后他款款地走到胡维佳面前,单膝点地,奉上超大束的玫瑰,大声说:让我们的爱获得新生吧!
胡维佳感动得哭了起来。所有女性,包括上课的那位女教师都羡慕死胡维佳了。有脆弱的女生也跟着流下了泪;所有男同学都惭愧地低下了头。可以想象,朱雨深此时的感受是怎样的了。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差点昏厥过去。
随后胡维佳和男友一起打车到市里风花雪月去了。朱雨深那一天基本没离开过座位,直到熄灯后才回到宿舍,直接睡了下去。
胡维佳与男友的激情由于男友的离去而告一段落。在一个睛朗的上午,胡维佳约朱雨深到花圃里走走。朱雨深木然地尾随着她走到了花丛中。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胡维佳说:“朱雨深你可别生我的气哟,我和师哥已经谈了两年恋爱了啊。评心而论,他家的条件很好。这次来他为了我在星级酒店开了包间,加上吃玩,那开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师哥还跟我说,我毕业后,他父亲可以找关系把我安排在县城教书,不用回到本地的乡村去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长相厮守了。能住到城里一直是我的梦想……”
胡维佳沉浸在自我陶醉中,幸福的感觉溢于言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连忙正色道:“朱雨深你是不错的。成绩在班上拔尖,还会写诗、作画,是个才子。而我发育后就有点发胖,也没有什么文艺才华,怎么能和你达到男才女貌的标准呢?我想将来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条件好的女朋友。她能拯救你一把,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朱雨深平静地听着她的诉说。但最后的那几句话却让他接受不了。如果说胡维佳前面的那些话有点露骨的话,但也够坦诚的。人总是趋乐避苦的嘛。师哥在她身上花了不菲的代价,这让他朱雨深望而却步。他绝对耗不起,所以甘拜下风。但后面她胡扯瞎恭维,就委实欠揍了。
朱雨深瞪了她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伤感地说:“难道你们都认为我一定需要别人来拯救吗?”
遭此打击及侮辱的朱雨深,身心几乎都被击垮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愿再涉及与婚姻恋爱有关的事。世事纷纭,他觉得像自己这般遭人鄙视的人,如想找到好的女朋友,不谛为难如上青天。
终于熬到了中专毕业,朱雨深被分到小学教书,可以拿工资挣钱了。虽然钱不多,要掂量着花,但总比在中专时老担心过不下去、以及因为穷而受人侮辱要强得多。
在小学当教师期间,朱雨深在杂志上看到一篇叫“苦难天才”的散文。文中举例凡高,陀思妥耶夫斯基及日本的一位政治人物。这些不同领域的天才,成长的过程都遭受了巨大的苦难。
大画家凡高年少时就才华毕露,却不被当世所认可,一生穷困燎倒。他爱上了一个寡妇,遭拒绝后落得自杀的下场。
被称作人类灵魂伟大的审问者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狱中度过了一生中的大部分时光。
而那位日后的日本邮政大臣,年少时因为穷,被迫在酒店里洗厕所。刚开始,监工老骂他没把马桶洗干净,让他无所适从。后来,一位老师傅却当着他的面,在一个自己洗好的马桶里舀了起一瓢水,喝了下去。老师傅跟他说,诸人都认为新马桶是干净的,里面的水可以喝。那么你要把马桶洗干净,只有洗得你自己能喝得下里面的水时,才能证明你洗干净了,洗得如新马桶一般。
后来,这位少年用坚强的毅力挺了过来,这其中他多次喝过马桶里的水,磨炼自己,后来终于成为风去人物。该文章在末尾评论说:上帝偏爱他,让他洗厕所,上帝偏爱天才,让他承受人世间巨大的苦难!
朱雨深看到这里,关上了宿舍的门。他想自己从小到现在,苦难的经历又何其多?那也是上帝在偏爱自己吗?看完文章后,他已泪流满面。往后的日子里每念及此,他的眼泪就没出息地涌出来。他便躲到无人的地方,和那天的情景成一统。
咀嚼完苦难已快中午了。因为住单身宿舍的人都回老家过年还没回校,这里一点生气都没有。不像平时,大家都忙起了中饭。朱雨深走到外面,站在房子边。冷不防,几声大鞭炮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他放眼望去,原来是教职工楼那边,住在一楼的副校长家来客人了。主家放鞭炮以示欢迎。那些老少男人们都西装革履,洋气得不行;女眷们浑身花花绿绿,穿得毛茸茸的,脸上都露出喜气及骄傲的神色。
中午,朱雨深去镇上买中饭经过他家门口时,望了一眼他家院子里的风景。那其乐融融的景象,让他很是心动。朱雨深心想,自己是没有何处好去窜门的了。在姑姑家过年又闹了个不快,自己真是走投无路。看来,他只能冷清地独处。
朱雨深骑车骑到了镇上时,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想,母亲一家子是不是现在也像其他人家一样,在相互窜门吃饭呢?想来自己真是有点残酷,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理睬母亲。那次送伞相遇后,后来读中学及中专及至毕业后,他有若干次在街上及其他地方看到了母亲。
可每当此时,他都本能地躲到了远处。他能确定其中有几次母亲也看到了他,但母子俩终究没再说上一句话。有时他受了委屈时,真想身边有一个至亲人可以倾诉。每当他看到因自己躲避母亲而让母亲失望甚至伤心流泪时,他的心也很痛。他反复扪心自问:为什么老是要这样相互折磨着呢?
上午,朱雨深在宿舍里把伤疤都撕开过一遍。他归纳一下,自己多舛的命运应属于造化弄人,不能怪罪或全部怪罪到母亲身上。学校里的冷清与那些团聚的人家的热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朱雨深突然冒出一个以前不曾想过的念头:去看看母亲。
他动了此心,就胡乱地在面条店下了碗面条,吃过赶紧去买礼品。买好东西后,他就经直顺着河埂骑车去两镇交界的张村。
一个多小时后,他到了那村庄。在村口,朱雨深远远看到一个妇女穿着白上衣,披着短头发在菜地里锄着地。因为还没有过初五,一般的农家按照风俗是不下地干活的。这个妇女倒够特殊的。
走近时,该妇女发现有人在身边走,就抬起了头。四目一对视,双方都愣住了。朱雨深认出了她就是自己的母亲。虽然脸上已有不少皱纹,但样子没有变。母亲也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她很吃惊,几年不见了,儿子已变成面前这位高大成熟的大男孩了,而且出现在了这里。
朱雨深激动地叫了一声妈妈,母亲高兴地答应了。然后她丢下锄头跑到朱雨深面前,握住他的手问:“小深,你是来看妈妈的吧?”朱雨深点了点头。
母亲说:“走,回家去。家里现在没人,你弟弟和他爸爸去亲戚家吃饭去了。”
两人走到了一幢三间的瓦房前,母亲开了门。朱雨深觉得那瓦房比自家的老房子好不了多少,在四周楼房直坚的村子里,显得绰而不群。进屋后,母亲给朱雨深让了坐,又给他倒了杯水。朱雨深把礼品放在地上,问母亲怎么现在就下地干活?
谁知一句话触及了母亲的痛处。母亲含着泪说:“没法子呀。你弟弟现在读中学花费特别大。他父亲以前还开三轮车帮人送送货。前两年跟人家的车子撞了一次,受了点轻伤,他就不干了。在家里又不做什么事,还跟一些酒肉朋友聚到一起喝酒。他上面还有年老的父母要供养,担子全部落到了我们身上。我得抓紧把地里的活干完,再去里那边镇上厂里找点活干。我不吃苦怎么行呢?”
母亲顿了一下,接着说:“哎,不说这些了。小深,你现在到黄镇中学当教师了吧?你还没结婚吧?”她见朱雨深点了一下头,接着问:“你以后是不是要找一个女教师呢?”
朱雨深没有答母亲的这句话,他觉得母亲高看了自己的儿子。要找女教师做对象又何其难?远者如胡维佳,近的如体育老师古明秀。她们几乎都是玩世不恭、逐富的女生。这个领域的女孩,他是不敢再涉足了。
朱雨深环视了一下屋子,只见里面摆设陈旧,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水平。他的心里有点酸酸的。母亲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