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贫僧悟本

眼见这小小身影如离弦之箭不顾生死飞向那戴帷帽的僧人,那僧人也并不在意,依然双掌合十,面对大厅群雄,丝毫不做防备。众人虽提兵器,却看此节如何收场?

一道宽大的影子掠过,众人只觉劲风扫过,再定睛看时,玉摧红边上的荆百里怀了多一个小孩子,正是那钱姓乞儿,荆百里嘴里念叨:“娃崽,不要命了,你钱家伯伯可是交代我咯。”

那乞儿身上如痒一般扭动,却说不出话来,一看便知道被荆百里掠走时顺便点了穴,只是这穴道点得古怪,眼动身痒,就是说不得话,如同中邪一般。

张再坤道尊见到荆百里,拂尘一扫,含笑打了个道礼。

那僧人似乎不为刚才事情所动,徐徐摘下帷帽,平淡说道:“贫僧悟本!”

众人看到那僧人,面色枣红,颧骨高,眉骨耸,唇上赤须几许,不似西域人,倒与藏人有些相似,又听到悟本两字,皆是一惊。

中原门派最忌惮者有两人,一是血旗门麾下风雷堂堂主郭镇藩,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悟本。郭镇藩行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动辄灭门。而这悟本,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了,完全无视江湖规矩,上门讨教武功,必将门派掌门或首座在众目睽睽打残不死。

相比较而言,江湖门派更惧怕悟本,因灭人门派事情,兴师动众,少之又少,百中有一,已经是惊天。而悟本一人,单挑门派,废一人毁一派名声,悟本过门后,此门派如慢刀放血,就此消失匿迹,西北武林门派如是这般被祸害已经有十几家。

此番滕王阁大会,各门各派已经是打听好了,一则郭镇藩没有来,二则礼金丰厚,仅仅出席场面就够一般门派数年费用。所以听到悟本两字,大厅内不少人皆是一震,惶恐之态溢于言表,内心后悔不已,场面一时冷寂无言。

唯有一人,怒火中烧,杀心已起。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少林便是少林,哪里来西域少林?”那白胖的本梵禅师缓缓说道,说罢,衣襟并收,拉开架势,左手虚探,右手化爪,携力扫向悟本左肩“缺盆穴”,正是一招“拿云式”

“少林龙爪手!”悟本衣衫飘动,两足尖点地,身形已出爪外,这提气运功瞬间,尚能说话如常,内功用之精湛实在匪夷所思

众豪登时聒噪了起来,显然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有人喝骂,又有人惊叫,再加上劝止之声,厅里当时闹成了一团。

府兵们却仍然在一旁煽风点火,嘶声叫道,“打,打呀,打不赢的就是对方的儿子!”

悟本却不理会其它人,看向本梵禅师,道,“师叔别来无恙?”

本梵禅师白胖胖的脸上变了颜色,沉声道,“孽障,谁要听你叫这声师叔!”

众人诧异,只听说悟本和尚一直标榜自己是少林寺的弃徒,而本梵禅师却是少林寺达摩堂的首座,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哼,哼,哼!”悟本冷笑连连,道,“既然师叔己经不认贫僧了,少林寺弃徒悟本正要讨教一二!”

大家一齐看向本梵禅师,都以为开场之前老和尚肯定先要说道说道,摆一摆他武林前辈的谱儿,谁知道这个老和尚突然马步站立双脚平行,略与肩宽,左右手分开抬起与肩同高,双手己化为一对龙爪。

“少林龙爪手!”张再乾道长一语喊破。

众人心中一凛,龙爪手乃是少林秘不外传的三十六绝技之一,本梵禅师是少林寺达摩堂首座,身为一代宗师,对待一个本门弃徒的时候,竟然出招就是上乘绝学,这情形实在有些诡异。

张再坤道长多了份小心,悄悄起身,挡在宁王的前面。

眼见着悟本衣衫飘动,身法轻盈,看他出步甚小,但顷刻间便到了离本梵禅师的四五步之处。

只见本梵禅师十指曲张,无声无息之中,虽然是虚空一抓,其中蕴含的内力却是无比深厚。

悟本当然知道这位“师叔”的实力,当即回掌招架。

众人不由“嘘”声一片。

却不想,悟本以一式避开对方攻势的同时,并不撤身,翻掌以内力相迎。

本梵禅师偷偷一惊,心道,“这逆徒从少林逃出后落跑多年,想不到,如今这孽障竟己经内外兼修了,本嗔师兄呀,你,你,你也是造孽呀,哎!”

如今得遇高手,本梵禅师不可能再做过多考虑,暗暗吸一口气,第二爪的内力便如排山倒海般的拍了过去。

这时候,府兵们又是一阵起哄之声,在他们这些外行人的眼中,比拼内力确实远不如比拼招式来得热闹,却不想这两个和尚上手便是以性命相拼,不拼到灯干油枯,只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全身而退!

张再乾道长叹了口气,心道,“你们之间既然曾经也有一段师叔与师侄的缘份,何苦一见面便要准备着拼得玉石俱焚呢?!”

众人只觉得这两个人相互对峙着,节奏沉闷尴尬,隐隐之中,本梵禅师在这时间里己经连续摧发出三次内力,便如三个浪头一般,后浪推前浪,前后互相搭接,本梵禅师自幼在少林寺专心习武,不问江湖世事,以他近五十年的功力修为,一旦出招,这威力岂止于移山填海般的恐怖!

只见悟本的衣袖微微颤动,却依然面不改色,众皆一惊,这己证明悟本以内力抵住了本梵禅师的强攻!

二人掌力相粘,约过了半袋烟的时间,玉摧红在一旁冷静观战,却先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瞧着,悟本的神色越发的沉着,本梵禅师虽依旧宝相壮严,但牙关忍不住相互叩击,似乎被冷得极为厉害。

原来这老和尚虽然功力深湛,毕竟己过壮年,但凡他收力再次发力的空档,便觉得对方将一股透骨冰冷的寒气从手掌心中逼过来,直传至自己的胸口!

为了收拾这个孽徒,本梵禅师愤然出手,却不料只是数年分别,这个悟本和尚己非昨日之悟本,大有与之分庭抗礼的实力。

本梵禅师己呈骑虎难下之势,只能仗着自己混元无极之体与悟本以掌相抗,两股内力在大厅相互激荡,旋出一个致命的涡流,逼得众人一阵窒息,纷份向两旁退去!

宁王劝道,“二位大师住手。”

他不劝还好,越劝二人越是粘到了一处,此时此刻,己经没人准备着要听宁王的指挥。

这瞬间,钱姓乞儿再起跃然身起,手持竹箸,使出的却是刀式,插向悟本的背心大穴!

先听见一片叫好之声。

要知道悟本横扫西北这几年,折损在他玄冰掌下的成名人物不少,西北武林人物早就恨他入骨,限于自己实力与之相差太远,只能是无可奈何,今天,终于有一位少年英雄对这恶贼出手,怎不让大家欢欣鼓舞。

这时,只听天机明镜先生叹道,“哎呦,这孩子!”

张再乾道长心说,“只怕要坏!”

山西八卦门以刀术扬名西北,这孩子以箸为刀确实有些路数,只是他趁着双方比拼内力之时,背后实施偷袭,此等举动己有违武学中的“光明磊落”的底线,而更为可惜的是,内家高手比拼内力之时,早己小心防范身后,凭着你这点小伎俩,只怕是在以卵击石!

幸喜悟本经验老到,他与本梵禅师斗得正酣,察觉背后风声有异,不待那乞儿的竹箸刺至,他滑肩一让……

那乞儿以为得手,心头正喜,却见到现在眼前的悟本忽然不见了,待要转头去寻,却感觉两股强大无比的气流相挟而至!

众人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单薄的影子忽然从战圈中飞出。

眼看那乞儿如同落叶一般将要撞到墙上,忽有一人如电追至,一掌抵借乞儿的后背,泄去那股可怕的力道,这才轻轻将乞儿放回到椅子上。

饶是如此,钱姓乞儿也是脸色青黑,吐出一口污血,显得被内力伤得极深!

天机明镜先生将酒杯一抛,吼道,“两个大人打架,却误伤了个孩子,你们两个和尚还要脸不要?!”

悟本略一错愕,硬生生地撤了力道。

本梵禅师当下收势,也是一脸茫然。

玉摧红温言劝道,“老先生言重了,刚才是这孩子莽撞,不小心冲入了战圈正中,所以才同时被两股内力打中,他还能保住了这条小命,己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是他说话格外注意,顺口便将这乞儿背后偷袭之事忽略不起。

本梵禅师迟疑道,“老纳……刚才竟伤了个孩子么?”

张再乾道长笑道,“高手对决,生死悬于一线,本来是不容许第三方插手的,此事万万怪不得二位,今日大家有幸,同时见到本梵大师的龙抓手与悟本大师的玄冰掌的威力,就算是当场被你们拆了这座小观,宁王应该也不会在意的。”

这道长说话还算客气,却一口坐实了那孩子是被二人内力所伤。

“只要各位开心,再拆十座也无妨。”宁王笑着道,“现在比试己过,二位大师不分高下,请上座。”

悟本只对着天机明镜先生深施一礼之后,自行大喇喇坐在了上首,在座各位中有不少人与他有仇,如今亲眼看见了他与少林寺达摩堂首座竟然也能打得不分高下,众人有心留难,却知道自己没那种本事,也只好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本梵禅师对着宁王深施一礼,缓声道,“少林寺不能见证滕王阁重建盛世了,施主,贫僧告辞了。”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宁王知道本梵禅师对自己误伤小孩的事情心有愧疚,宁王一边召太医赶来施救,一边拱手挽留道,“高僧,小王愚拙,愿本梵大师多留几日,亲自指点一二。”

本梵禅师看了看悟本,转身向宁王说道,“道正为福,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心魔盘踞,回头是道啊。”

“阿弥托佛。”本梵禅师单掌在胸,欠身施礼与宁王,道,“施主请留步。”

大步走出大厅。

却不想,到了无人处,本梵禅师忽然踉跄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带着冰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