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怪人怪地

月光正照在金陵城的西北角上。虽然有月光照耀。玉摧红赶到的这地方仍然阴暗而充满陈腐之气。

十里秦淮的转角处,是一大片用木板和土砖搭成的小屋子,有的屋顶仍然是草顶。

街道本来就狭窄而阴暗,两旁有一间间已经被油烟熏得漆黑了的小饭铺,还有破门半关的茶馆,及布满了各种油酱的小杂货店。

夜晚了,风中充满了小贩叫卖,中年妓女拉客客,夫妻或者情侣间的撕打,孩子的哭泣,老妪病痛的呻吟,各种声音掺杂。

而烂咸菜的恶臭和炖狗肉的味道在这里竟然能和谐地混和在一起,变成一种不可理喻的味道。

没有到过这里的人,绝不会想到,陪都南京城里,除了庄严宏伟的各种建筑,也会有这么样一个阴暗卑贱的角落。

玉摧红也不想相信。

可是他的确还在金陵,还在十里秦淮河边,是张三帮着引路才能找到了这里。

张三实在是个交游广阔的人,到了这种地方简直是如鱼得水。

“金陵城里的西北角,有个奇怪的地方,我可以保证,连你都绝对不会到那种地方去的,平常人就算想进去,也办不到。”张三道。

“为什么”玉摧红道。

“杀人的,放火的,各种被官方通辑的要犯都喜欢躲在附近,因为实在太脏太乱,马班头都懒得管了。”张三叹道。

被应天府衙总捕头马班头直接放弃的地方,只能叫做:三不管地带。

虽然大家都是通缉犯,晚上有了空,当然也要找地方消磨时光,因为那里龙蛇混杂,所以各式各样邪门外道的东西都有。

那里叫作“狗场”。

其中富含有:斗犬,斗鸡,打黑市拳等等各类赌博,当然还有销赃,买凶杀人等等各类特殊服务,如同杂乱的老鼠洞,污秽得很。

“那你原来还天天去?”玉摧红道。

“只是去赌钱。”张三道。

“那现在为什么又喜欢不去了?”玉摧红道。

“因为张三现在有钱了。”张三诚恳道。

有钱的时候确实和没钱时候的想法大大不同。

“你现在就带我去转一转。”玉摧红点头道。

“我可提前跟你讲好,狗场里面的人大多都是怪物。”张三道。

玉摧红淡然一笑,他自诩识人无数,又有什么样的怪物没见识过。

“他们不但脾气古怪,而且身上还有一股你忍不了的臭气。”张三看看一身光鲜的玉摧红,忍不住解释道。

通缉犯们都是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哪里还有天天泡澡的心情。他们臭,自然是难免的。

“等一下,他们若是对你有什么无礼之处,玉大侠千万要包涵。”张三小心道。

玉摧红笑道,“你放心,只要能找到我需要的东西,我不会那么容易生气。”

张三道,“你知道,为了搜罗重要消息,有时候,难免要做出某些牺牲。”

玉摧红笑了,牺牲?

玉摧红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在笑,他觉得进入一个未知地带不但好笑,而且有趣。

这种状态没支持多久,还只是一转眼间,玉摧红就已经笑不出来了。他忽然发觉这件事非但一点也不好笑,而且可怕得紧。

因为玉摧红是一张生面孔,又是葡国人装束,进入狗场前,张三当然先要把他介绍给把守在场外的小门房。

狗场的门房一瞥玉摧红的两撇小胡子,不由眼中一亮,直接扑了过来,牵着玉摧红的手,对他表示亲热,甚至还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

玉摧红只觉得全身发毛,他终于明白张三口中的“牺牲”是什么意思了。

这里贫穷而混乱,本来不可能有外国人进入,玉摧红也是出门时候太过仓促,仍然身着一身笔挺的葡国服装,在这种地方简直是鹤立鸡群。

要命的是,玉摧红习惯于在自己的袖口,领口熏上丁香的味道。

就是因为这个招祸的味道的吸引,打着兰花指的门房,如同苍蝇叮上了臭蛋,紧拉着玉摧红的手,就舍不得再松开了。

玉摧红如今很想很想,回去之后,就把自己这只被怪门房来回抚摸过的手砍了,对,两撇胡子也要剃干净!

两个男人之间表现得如此亲密,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情。

“他……似乎很喜欢你哟。”看着玉摧红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张三实在忍不住想笑。

“这……就是个人魅力吧。”玉摧红不置可否地回以一笑,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才是真的本事。

人尴尬的时候,连交谈也会变得极其尴尬。

小门房牵着玉摧红的手喋喋不休,简直象一只发了情的小母鸡,而尴尬的玉摧红一直在试图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怀抱中抽回来,当然,这样的努力是枉费心机。

茶馆的小门十分破败,让人时刻担心它会倒下来。

茶馆里的怪味道好像比外面更浓,连茶馆的伙计也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家伙。

他绕到二人身后时,看着玉摧红挺翘的臀部嘻嘻的直笑,他意味深长小门房挤眼睛。

小门房当然更加得意。

弄得在一旁做陪的张三实在受不了了,小心叮嘱道,“你……自己小心哟。”

小门房牢牢抓住玉摧红的手,口中甜蜜笑道,“谢谢你哟,张三哥哥。”

谢谢?

不等玉摧红反应过来,张三紧捂着自己的嘴巴,溜得比兔子还快。

玉摧红能到这茶馆里来,只因为小门房坚持一定要请他喝杯茶。

不管怎么样,坐下来喝杯茶,总比跟着一个死玻璃在路上拉拉扯扯来得好看些。

环境虽然不好,茶叶倒是真正上好的三熏香片。

而小门房总算已放开了他的手。

玉摧红承认,茶叶不错,而自己这一阵子光记得喝酒,有好久没有喝过茶了。

“只要你高兴,以后随时都可以来这边坐坐。“小门房盯着玉摧红笑得眯起了眼睛,道。

“好的。”玉摧红感觉喉咙阵阵发痒。

“我一眼见你,就觉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小门房道。

“我……我以后……以后会常来的。”

玉摧红忽然发现,自己紧张的时候也会变得口齿不清,特别是面对一个如此“中意”自己的男性的时候!

幸好,这时茶馆里正好有一个旁人走过。

他应该是狗场中的常客,小门房又放开玉摧红的手,赶出去打招呼。

这小门房走起路来,总有点怪模怪样,两条腿总是分得开开的。

对面那人走路的样子更怪,只是衣服却比其它人穿得考究干净些,头发用油梳得平滑光亮,身上还有一股刨花油的味道,看来就像是个老太婆。

此情此景之下,玉摧红的头开始疼了,只有不去看他们,现在,自己还有一些很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