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黑羊白羊
查心桐眼波涟漪道,“红哥哥,那年初识,你唤我一声心桐妹妹。我便以为,你是要那般唤上我一辈子的。”
玉摧红点头,道,“我也这般想过。”
查心桐盯住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说的一辈子,就应是一整辈子,其中若少了一年,少了一月,少了一天,或少上一个时辰,都算不得我查心桐的一辈子!”
玉摧红在这对俏目对视之下,有些尴尬,道,“有点饶舌……”
以查家大小姐之财势,美色,向来视身周围绕的男子们如无物,如今面对着玉摧红的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查心桐只敢紧紧捏住对方双手,嗔道,“红哥哥又是这般敷衍我。”
玉摧红笑而不语。
此一番……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你还笑!”查心桐酒至半酣,脸似红霞,更加执着,说道,“我十五岁那年,提亲之人踩断门槛,竟然中间没有一个能让我顺眼的。”
玉摧红怎会不知道查府当年之事,当年查家选婿,条件苛刻不说,先决条件之一就是官宦之家,而玉摧红仅仅是查府客卿之子,查心桐的一起长大的玩伴,当然,查老爷一心为子侄辈玉摧红求得一官半职并非难事,而玉摧红总觉得步入宦途非其心愿,而如此又确实会伤了心桐的女儿心,一时无法抉择……
“心桐,不要提这些往事,好吗?”玉摧红轻声说道。
查心桐扭身摇头说道,“我要提,一定要提,你还,还喜欢我吗?”
玉摧红闻声,顿了一下,仍然用尽心底所有气力慢声道,“比喜欢还要喜欢!”
查心桐俏面红了又白,道,“讲好的神仙眷属,我等你等到出阁之时,该提亲时,你不曾来。”
“当年也是阴错阳差,我赶不上你的花轿了。”玉摧红记得那年匆匆从关外赶来,送亲的人群背后,一骑孤独没落的背影正是玉摧红。
查心桐道,“终于还是把你等到,我暗暗收拾完毕,归宁宴上,只需你给出一个响应,我便抛弃所有随你出走!”
现在回头去想,若是事情按当初那样发展,玉摧红何尝不想从宴席上悄悄带走心桐,但江湖日子漂泊动荡,玉摧红真舍不得心桐跟他一起吃苦……,玉摧红低头不语。
查心桐恨声道,“你倒是会挑日子,外间传闻千杯不醉的玉摧红,偏偏赶在我的归宁宴上,你把自己先灌了个烂醉如泥。”
玉摧红低头说到:“心桐,你恨我,我不怨你。”
查心桐面对他只能恼过又笑,道,“那日之后,你躲而不见不说,八年间,你为什么对我再无支字片言?”
玉摧红道,“那时很痛,只愿彼此相忘于江湖。”
查心桐切了一声,道,“可我愿意相濡以沫,几年前,你长住南京,和我哥哥一起逍遥快活,在一天可到的南京,一天之远,一天之遥,却能从不与我照面。……你真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玉摧红看到查心桐眼圈都已经红了,拿起心桐放在桌台上的丝帕给查心桐,说道:“心桐妹妹不哭,我对不住你。”
查心桐展开丝帕,这时才看清,上面殷红之线绣就两行:“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一句节选自大唐诗人元積的诗句。
查心桐叹道,“也是当年被红哥哥耍了,无聊赖时,我垂泪绣了这帕子。八年太久,当年的泪痕泛了黄。你道我是恨你,原不知我心中不曾有一日将你放下,红哥哥啊。”
玉摧红摇头说道,“这般为我,你,不值呀。”
查心桐笑道,“什么值不值,为了你,我什么都值得。”
玉摧红看着查心桐的眼睛,而查心桐也正看着玉摧红眼睛,玉摧红觉得自己的心和查心桐的心似乎都在猛烈的同时跳动。
查心桐踉跄走出三两步,足底一滑,粉颊借势靠在玉摧红肩上,对着玉摧红耳边吹口暖气,吹得玉摧红一时心旌摇曳,查心桐道,“红哥哥,你始终欠我一段曾经。”
“这曾经二字易欠难还。”查心桐之心思玉摧红怎个不知。
查心桐情至浓处,脸发烫,脸贴着玉摧红的脸,越粘越紧,嚅嚅道,“人传红哥哥有大宛名驹,可日行千里,谁又知道……其实你总是比它溜得还快。”
玉摧红抽手刚摸到自己的鼻尖,又被查心桐抓了揽在她的腰间。
查心桐道,“既然始终得不到你的心,今晚,我要定了你的人!”
玉摧红轻叹一声,将查心桐放回座位,笑道,“这……先喝酒!”
诗有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月上中空,兰香如麝。
酒壶倒翻一排,玉摧红才能起身伸个懒腰。
“你,就不舍得多陪我个一时半刻吗”查心桐粉腮菲红,她目光迷离,己是醉了,一声红哥哥唤得玉摧红由不得心头又是一颤。
玉摧红扶着查心桐斜在锦榻之上歇息,轻声道,“我去叫小浣姑娘煮些甜汤给你醒酒。”
“快些回来。”查心桐到底不胜酒力,嘴中说着,美目已经闭上。
“天下美女我皆可亲热,只有你,我是始终不敢不忍不能碰的!心桐妹妹。”
玉摧红心中藏着的最初一段感情,玉摧红只想把这段感情保护好,却不曾细细体会过这样会深深伤害到心桐的心,事已至此,当断则断,玉摧红生恐自己定力不够,咬咬牙抽身出了门。
四下寂静,门外守候的小浣在角落中打了盹,玉摧红不忍惊醒她,将自己的火狐大氅轻轻给她盖上。另有府里的婆子上前,玉摧红小声吩咐侍候好二人安歇。
玉摧红走十几步,方寸看见头顶天空。
大雪之后,天空极净,两三点寒星洒下光华,说不尽的空冷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