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踏雪欲摧红
西北的秋夜寒气侵人,那留信之人提前将绑的四四方方打好捆的苜蓿堆高几层,才能帮助困在其中的那十几人勉强抵御风寒。
等到巨汉掀开这个用苜蓿垒出的围子,他挑着灯笼细望见里面情形,先笑得差点抱着肚子在草料中滚了三圈。
客栈内的老板娘和伙计再另加上十几位高手,如今,全数被人以草料封住嘴巴,眨巴眨巴眼珠子一起看着灯笼,远远望去就是一堆用捆成扎扎实实的大肉粽子。
白衣人两指掐住一端,轻轻左右一分,搀着牛筋的粗大麻绳应声而断,他忍住好笑对老板娘问道,“这苜蓿的味道如何?”
老板娘吐出满嘴草料道,“老娘今夜黄昏洗扫完毕,炖好羊蝎子,刚拍开酒坛泥封,就感觉后脑被重击了一下,然后就睡在马厩里了。”
白衣人脸部线条凌厉,一双爱笑的眼睛却让人感觉如同暖风拂面,道,“老板娘好端端的做买卖,怎么会有人偷袭你?”
小伙计正被捆绑得辛苦,如今被巨汉顺手解开了束缚,也不把面前这二位当做外人,他嘟囔道,“也是那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在大同城内得罪孟大爷,咱们老板娘接了孟大爷飞鸽传书的指示,正在往酒坛里放蒙汗药,于是就……”
白衣人语声低沉而温柔道,“这荒郊野外的,老板娘想杀个人,亲自动刀便是了,何必去落药那般麻烦?”
老板娘在白衣人含笑的目光里,竟然先想到什么叫心如鹿跳,她忸怩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动刀动剑的始终不忍。”
白衣人笑而不语。
巨汉道,“那我还应该先感谢偷袭你的那人?”
老板娘一边扭扭酸痛的腰眼一边面露诧异。
巨汉道,“因为铁大爷刚才在大厅里喝酒吃肉了。”
言外之意,若是让老板娘的奸计得逞,只怕此时倒在客栈中的又要再加上一人。
老板娘不及问询,便把面前这二人当成孟大爷派来的后援,如今既然事破,她干脆来个言无不尽。
当时客栈之内,这些人领命为了伏击一个叫做玉摧红的外地过客,大家藏身于客栈内各处以便彼此呼应。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位大小高手全数中招之后,懵懵懂懂到马厩内集了合。
敌我实力之间差距实在可怕。
白衣人道,“这么多人被同时偷袭,你们中就没有一个能够记清对方的样貌体征的吗?!”
老板娘忽然脸色红红道,“老娘只知道,那厮不是鲁男儿,而且还是一个新手。”
白衣人一怔道,“对方可有特殊体征?”
老板娘掩住高耸微露的雪白胸口,羞笑道,“那小子手指异常之修长有力,他绑我时候忽然呼吸紧迫,竟然,竟然,老娘当时感觉……腰部被一根铁硬的棒棒顶住,好生尴尬哟。”
面前这位老板娘,说不得年轻漂亮,但是胜在保养得法,前凸后翘,男女贴身接触之下,她确实有几分让少年郎冲动的本钱。
女人说谎是天生的,被棒棒顶住的,绝对不会是老板娘那有些赘肉的腰部!大家都是成年人,此事便不需再多做解释。
白衣人干咳了一声,才打住话题。
“看来孟大爷这次惹到的又是几路瘟神。”老板娘忍不住道。
白衣人看着苍茫的夜色,淡淡说道,“这次是一个叫做玉摧红的疯子,还有他那死脑筋的同伙!”
在大同城里,赢取总兵爵爷的银子无异于虎口拔牙,在小银钩之内,与孟端阳单挑打斗却也是如同在刀锋之上跳舞,玉摧红一日之内将这两件事同时做了,确实足够疯狂。
老板娘揉揉被麻绳绑疼的雪白手腕,道,“你怎么知道,袭击我们的那人是个傻子呢?”
白衣人懒得纠缠,自己先走一步。
巨汉冷冷道,“人家如果真想杀你们,其实如同捏死几只蚂蚁一样轻松,若不是因为脑子里面生了锈,何必要绑了你们,再丢进马厩这般费事。”
老板娘心说好险,媚笑道,“两位大哥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在德胜镖局,还是在小银钩里高就呢?”
二人不做回答,跨上一黄一黑两马踏着夜色破空而去。
羊蝎子还在砂锅里,继续慢慢地炖,那坛烧刀子放久了,没有了开坛时候的醇浓香烈,桌子正中的位置,留有白银一锭。
老板娘盯着桌子边角上沾酒而写的那两行字反而痴了,
“美人月下怜,踏雪欲摧红”。
……
明月夜
西风紧,
雁鸣一声空阔远。
大同远郊之外。
一个青巾青衫的年轻人持剑而立,
“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十圆,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年青光似昨年。”
这本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被贬之后,对比往昔相似的中秋明月,为抒发的思乡之情怀旧之情而写的《八月十五日夜湓亭望月》,抑郁惆怅失落的感觉渗透字里行间。
只是这青衣人人在少年,又可饮马江湖,本身何等意气风发,此时便先去感慨人生难料,前途未卜他似乎有些过了。
偏偏在他抑扬顿挫地吟唱声中,云舒月掩,北地的深秋,便在那一声凄厉的雁鸣声里,不可阻挡的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