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湖百晓生

金销是第一次见到灵机门的传讯方式,这灵机门真是名副其实,这是他们的天镜传音系统,他心道用这样的方式,消息不要半个时辰就能传遍整个武林,怪不得灵机门收费如此之高。

而只靠替人传讯就能养活这么庞大一个组织,这实在是比飞鸽传书好用太多太多。只怕这会儿,新的追杀一哲的人就已经在路上。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守着义父入定调息。

约两三柱香的时间,一小队人马向此地而来,约二三十人除领首全都穿着皂色武服,为首二人一个头戴斗笠,半遮颜面也难挡媚色,一双眼睛如秋天明净的湖水,棕色的眸子就是沉在湖底的静静的琥珀,她身材窈窕仿佛毫不怕冷,一袭紧身黑衣,腰束九尺红金软鞭,脚上竟是踏着薄板木屐,一双玉足更是踏雪生花,没有一丝多余,又不欠风华半点。另一人虽是男儿相貌,却本比她高不了多少,一顶博士帽倒朝天而立,一双松足学士靴,硬是给自己加了三寸身高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半花白的头发再加上手上的判官笔,倒像是白无常窜了判官的权。

这些人静静的守着赵使君,等着听候发落,又过了三炷香的时间,赵使君额头微微浸出汗渍,他缓缓睁眼,女子及二三十人皆双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救驾来迟,望圣君赎罪”,白无常判官却并没跪,赵使君威严的一扫众人道“无妨,这事不怪你们,敌人太过狡猾和强大”,他接着向着女子命令道“田真,你去把青道长解救下来”。他目光所向正是青道长所在那块大石,如今这块大石只靠着一点支撑,万斤重的石头好像被风就能吹倒,青道长则像一个睡在井辘轳上的婴儿,一动不敢妄动,也或者他现在已经不能动了。

“是”这位黑衣装束的女子名叫日向田真,是赵使君在义女,与金销并称圣拳宗的金童玉女,地位委实不低,只见她轻点雪地,解开腰间软鞭,轻轻一扬挂住树梢,借力一荡就到了百米之外,再一踩树梢,两三点就到了青道长所在大石上方,她用软鞭挂住树梢,向大石荡来,一把抄起青道长,青道长所在的大石轰然滚落,她待自己顺着软鞭挡回,收回软鞭再一点这落石,已经携青道长来到众人面前。

赵使君关切的上前搭脉,连连感叹,青道长如今有口不能言,有足不能行,有手不能做,泯然废人矣,但他的眼神却是瞪向赵使君。赵使君掌中续劲悄悄从青道长体内将灵机门的狙击弹芯吸出,同时一脸懊悔的说“哎,这翟俊当真可恶至极,想不到一代名宿青道长竟经脉尽断,你们要好好将青道长送回,切莫再叫有半点差池,不然赵某真的要抱憾终生”

白无常判官看了看赵使君的断腕,波澜不惊的问道“青道长这是怎么了?”赵使君瞬间一脸严肃,仿佛在痛苦的回忆自己不想提起的往事,“我三人与这魔头翟俊激战正酣,翟俊先是卖个破绽假意引青道长关切,在近距离全力一击击中青道长,震碎了青道长全身经脉,这也是他最阴毒的地方,要知道一个习武之人,如此是比杀了他更让人难受千倍的事情。”

这白无常如此发问,偏偏赵使君还要句句回答,因为这白无常有个了不起的名号,江湖人称百晓生,江湖是很少人的江湖,却是很多人的向往,普通人的茶余饭后,江湖人的朗朗谈资,甚至朝廷的消息线报,都有百晓生制作,没人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一件事迅速的广播江湖,灵机门的天镜传音系统固然高效,但是比起文人的笔墨,他只能传出最简单的消息。

百晓生接着问:“那你的手腕又是怎么回事?”赵使君不忘叹口气接着说:“我与祁掌门辛苦跟这魔头苦战二百余回合,一招不慎,被这魔头运邪功吸住手腕,我只的断腕求生,若不是我断腕自保,只把整条手臂乃至我这身命都要被这魔头崩碎!‘’“那祁蒙山祁掌门又在哪里?”赵使君仿佛在介绍自己信仰的神明,他一脸崇敬的说:”祁掌门看我落败,心道为了武林,舍我其谁,他催本命之火,抱着必死的决心拼向那魔头,虽然重创了那魔头,但是终于埋骨在这雪原,”他一说三叹气“哎,如今这尸骨也长眠在了这火山,我趁着魔头重伤,究极一剑终于斩杀了那魔头。”

多圆满的一个故事,最后的最大的功臣自然还是他赵使君,铁面无私赵使君,一切初衷为武林,如今出手诛魔头,拨云见日快人心。今天的他是得意的,翟俊、祁掌门已死,青道长筋脉尽断,已成废人,当今天下他再无敌手,今天的他也是失意的,论实力,他不但无法击败翟俊,甚至祁掌门的本命之火,青道长的夺魂网,脱掉天罗铠他都无从匹敌,更让人郁闷的是,斜刺里杀出来一个做板面的大师傅竟然也能重创自己,当真让人郁闷之极

百晓生左右勘查,只要不是瞎子,就都不会错过眼前这座丰碑。不待白无常发问,赵使君脑子飞转,那魔头临死之前余气还是将我重伤,我顺着雪崩一起滑降下来,却在这又碰到那魔头纠结的同伙,就是这持刀之人,这人是魔头同伙,武功也是奇高。

百晓生又把头转向那些灵机杀手的尸体,赵使君不紧不慢的说“这些灵机门人”他没有用杀手一词,料来这些杀手都是没有舌头的哑巴,断然也不会拆穿他的谎言“我们和魔头在这雪山之巅赌斗就是为了不伤及无辜,我怕这雪原之上也有人家,所以就请了灵机门人来搜山,让百姓彻底,谁知道这魔头还有同伙,这两个无辜的走贩还是遭了毒手,他还连伤数十灵机门人”

百晓生走去看那两个走贩,他双眼一眨,这两个走贩身上分明是灵机短戟的伤痕,他飞速把眼睛移开,并没有点破,赵使君看在眼里,他拿不准百晓生是不是能看穿这个破绽,但他绝不敢对百晓生动手。百晓生的武功是个谜,因为他从不出手,也没人对他出手,因为他似乎代表着朝廷。如果说帮派就好像不同的杀马特团体,武林纷争就好像杀马特的械斗,那自然无伤大雅,在朝廷眼里不过是养在罐里的几只蛐蛐。而实际上帮派好像不同的宗教,一旦发展过度便会变成一股野蛮生长的势力,影响朝廷的稳定,所以对百晓生动手,就等于向朝廷挑衅。

所幸百晓生很快就又把眼光放在了狂刀这座丰碑身上,赵使君倒也释然,灵机杀手的事在整个事件里终归还是次要地位,“我在重伤之下与他拼尽内力对决,他力竭而死”,赵使君还在思考刚才短戟伤痕的事,所以这一句说的如此之短。

这是赵使君的污点,一个斜刺里杀出来的板面师傅居然差点杀了穿着天罗铠的自己。百晓生仿佛看穿了赵使君的心思,他问赵使君道:“你可可知那拿刀之人是谁?”赵使君一时还真的没有线索,他恭敬的请百晓生说下去。百晓生说“他就是板面狂刀徐彦,在此归隐已十八年,你应该是没有料到此间还有如此高手,一时轻敌这才中了招”。

赵使君听了心里无比舒服,“不错,想不到竟是他,实在是大意了”,百晓生接着说:“再加上你刚才和魔头翟俊赌斗几乎拼尽内力,还能力压狂刀,让他力竭而死,当真天下英雄无愧”百晓生的语气很平静,赵使君脸上却听的火辣辣的。他应语说到:“这板面狂刀当年也是一世英雄,只是这些年退隐江湖修为未进,不然怕是我也跟那两个走贩一样成了戟下鬼。”他的戟字加了重音,半天的思索他终于想到了如何圆上刚才戟伤的破绽:“看来这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这狂刀不但没了一世豪情,到现在跟魔头混在一起,居然行事也乖戾阴狠起来,居然以胁迫别人杀人为乐”

他话说的半透,因为言多必失。他寄希望于百晓生是个自作聪明的人,实则他也没有把握百晓生是否信了,半透不透的谎言,欲言又止的泄露,自然会引人猜测,一个智商二流的人,一个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多半会上这样的当,信这样的谎。百晓生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不去拆穿赵使君,这是他的智慧,也是他的分寸,更是他的使命,没有影响朝廷的事,写出来都只是大家的谈资,也是他的稿费而已。

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如果百晓生来的晚一些,赵使君一定会再造一个雪崩把所有证据掩藏。金销在一旁饶有兴趣的听了一版完整的故事,他第一次觉得义父有点陌生,这个把铁面无私的正义看做金字招牌的武者,如今竟然信口如此一个真真假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