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〇章 克制的爱 (下)

夜沙起,掠长街。绸彩无了归附,偏斜的灯火再难照亮点滴色彩。漆夜黄沙催人寂,闭户掩门声声起。敲窗撞门总不宁,阁中灯火几时熄。殇沫斜望烛火,静静地听着窗外的躁动。在这朦胧的灯火下,他拘着身子,不曾动过一下。他的怀中是柳韵锦那张安逸且幸福的脸颊,他的肩头是柳韵锦抱得紧紧的手臂。任凭外面如何躁动,都不会扰乱此刻的一丝安宁。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她们很容易知足,也很容易满足。只要有一方完全属于她们的净土,外面的一切就再也与其无关。殇沫知道,他的新娘想要的,或许也只有这些。但,他的新娘却为了这些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说宏图霸业是耀眼迷人的,那么,在他的新娘眼中就是一文不值的。可,很多人会为了江湖中的一席之地,选择抛妻弃女,攀附权贵。更会拿着现有的荣耀,去施舍昔日的亏欠。这可能也是世人皆寂寞的原因,没闯出名堂前,想要被人认可;闯出了名堂后,更想要被人认可。兜兜转转,人生就在被认可和被质疑间消耗,抒不完的长叹,诉不完的悲情。不禁惆怅,不禁缅怀。殇沫突然觉得,像柳韵锦这样的女子,其实也挺好。没有所谓的诸多牵绊,也没有什么情面故人,她的世界是那般得黑白分明,又是那般得简单无杂。她可以不留任何情面的与邢云飞反目,即使邢云飞对她钟情一生,也丝毫不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她并非没有情感,只是她没有过多得情感。只要是与殇沫为敌的,她都可以视为敌人。只要是想伤害殇沫的,她亦可以做到无心。这样的女人很纯粹。然,这样的女人也通常没什么好结果。眼下的江湖,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更会迎来男人的背叛与舍弃。所以,想要完美地成为一个纯粹的人很难;想要倔强地成为如冷溶月那般得人,更难。这也导致很多人,无从选择,不知前路。毕竟,前路渺渺,从无归期。没有人知道,将来自己会走到哪一步;也没有人知道,往后的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过活。但,很多人又总是不知疲倦地奔波着、努力着,澹忘着原本的模样,也在毫不察觉下悄然转变着自己的心性。在冷溶月没有出现前,柳韵锦也绝想不到,她与殇沫在一起竟会如此困难。儿时的她,也总会认为某个人或某件物,就只属于她。渐渐长大后,可能才会勐然发觉,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更没有天生的附属。然,她现在既已成了殇沫的新娘,殇沫就不得不去体会她的心境。——所谓的经历过千百沧桑的中年人的心境。遗憾的是,止不住在想的殇沫,根本不能窥探分毫。于是,他也只能从“克制”两字去挖掘。所谓的克制,说到底就是想去做而强制自己不去做的行为。若说,柳韵锦想去做,最终不去做的事,也只有在对待感情一事上了。事实上,她真的不比冷溶月差。在感情方面,也不是谁比谁差,就可以去决定的。可能不同性格的人,就能吸引到不同的人。但,这也正是她愤愤不平的地方。因为,她多次向殇沫坦言,她早已无法做自己。如果去细想这一句话,殇沫倒也能体会出些许不公来。一个不能做自己的人,自然也不会毫无顾忌地去展现着自己。一个丢掉自己的人,也断然不会自然而然地抒发出本性。所以,性格、本质、优点、爱好、才能,甚至是缺点,都会被限制,整个人都会被爱所拘束。在这种情况下,殇沫或许只能看到柳韵锦的格格不入与胆怯懦弱,根本看不到真正的品质。那她又为何要选择克制呢?逐渐沉思的殇沫,觉得她之所以选择克制,并不是因为冷溶月。就算那个人不是冷溶月,不是她的妹妹,她也会选择克制。因为,她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确切地说,克制的背后,永远是成全。没有成全在的克制,便就全是谎言,全是虚情。想到这一点的殇沫,才赫然觉醒,原来柳韵锦从头到尾想要成全的,都是他。无论,他想要和谁相恋,柳韵锦都会去成全。在这样的成全下,也只能去委屈着自己,不断压抑着自己,却又无法说服自己彻底离开。以至于,只剩下了纯粹的守护,毫无杂念。他不得不为这样的妻子,而去心痛。他也不得不轻轻地亲吻着柳韵锦的额头与丝发…他虽不能全然理解她的心境,但能够找到些原由,也是好的。只要能找到些原由,往后也便就能知晓,该如何去好好地对待……朦胧的灯火,高燃直上。那是隔着红纱的烛火,却也在闪动着艳红的光芒。阁外的风沙,越来越大。那是天地间的无情,与沙石的怒吼。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因为殇沫的下颚,已抵在了柳韵锦的头顶,轻柔地依偎着,默默地流着泪…然,他不知道的是,柳韵锦至始至终都未真正睡去。她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敏感地觉察着所有,哪怕是每一缕呼吸,她都不曾放过...最终,在她完全舒展心田、如释重负的那一刻,仍是暗自喃喃出了“感谢”二字。——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傻,也很清楚自己有多痴,可她并没有悲惨的命运,也没有迎来什么不好的结果。她终是赌对了,她是幸运的。此刻的她,也将幸运稳稳地拿在了手上,拥入了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