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〇一章 盘龙白玉

殇沫对朱高炽的印象,并不深。燕王朱棣在没夺取皇位前,也是常年生活在北方的。只是听说此人仁厚谦逊,不争不抢,甚有礼数。单就陌生这一点,和水清岚对故遗名的认知,几乎相同。事实上,水清岚一直以来看成是“故遗名”的那个人,并不是故遗名。她没有见过故遗名,却知道“故遗名”就是萧执。无论是人皮面具下的萧执,还是带上人皮面具后的“故遗名”,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都是那个她绝不敢违背之人。不过,也正是萧执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与时不时要吸允她脖颈上鲜血的怪异举动,才让她有了巨大的不安感,这也是她会在之前主动找上殇沫的原因。如今,她算是已完全摆脱了萧执的控制。在听完应萧索临死后的讲述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感,便就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不知道像她这样一个被萧执经常吸取血液的女人,该如何存活下去。在世俗廉耻与外界看法的综合下,她觉得留在殇沫身边才是最安稳的。因为,不需要解释什么,也都懂为什么,亦不用去伪装或刻意抹掉过去。至少,在与殇沫等人的相处中,她是轻松的,亦是无需多言任何的。现在,她又开始作呕了起来,殇沫也将她方才为自己倒出的茶水,推到了她的身前,示意她压一压腹中的翻涌。“我想,在短时间内,你应该都会有这种作呕感。”水清岚勉强一笑,拒绝了身前的杯盏,“现在,你能保护我了吗?”“经历过“翱台”那一晚,你我便已是朋友了,没什么谁保护谁一说。”水清岚笑已转柔,“看来,我是赌对了。我很难想象,若今日没有你的庇护,我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惨死在故府...”殇沫却摇了摇头,“你并不是赌对了,而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你可以分辨出萧执的邪恶与丑陋,心中也知道何为对,何为错。”水清岚笑靥如花,“这样说,是我自己救了自己?”殇沫点头,没有再言。待水清岚再开口时,已过子时。子时的窗外除了静夜外,还多上了几分危险。无论是草虫低吟,还是风吹树梢,都好似充满着变动。“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吗?”殇沫,回道:“是,还要在这里等。”“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当今太子今夜一定会来此?”殇沫,迟疑了片刻,缓缓说:“因为...这里是我曾经每晚都要来的地方...有些习惯是从小养成的...”水清岚沉默了,她又怎能懂得皇家的某种习惯呢?而,这种种的习惯,却是殇沫打小耳熟能详、需要铭记的。直接现在他还记得他父皇的话:“今日事今日毕,能够总结出来的,必然是可以得到解决的。”他曾在这座偏殿写下过太多的总结,总结的大体虽是嫔妃们今日给他了哪些赏赐与今日宫内又发生了何事,但,他那时也是会把这些身为孩子最在乎的东西记录下来的。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他的父皇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太祖曾教导他的父皇,只有每日一记录、一总结,才能知晓今日的意义在哪,是否荒废度日。如今,他知道朱高炽也会这样照做,纵观殿宇,在众多偏殿林立下,这座偏殿也是朱高炽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巧合的是,偏殿内的一切他都是那么的熟悉,好似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搞不好,朱高炽还看过他曾经记录下的文字与那不成画的画稿。他希望“他”看过,又不希望“他”看过。就在这复杂且又沉重的氛围下,终是迎来了数人的脚步声...“你们退下吧。”一人随声落,走进偏殿,绕过屏风。突然,这人在疲步倦容间,抽动了一下脸上的横肉,这一微弱的神情变化,并没有显出半分狰狞。又过了片刻,这人也逐渐放松下了整个身子。“白天在故府那个跃至府门上端的年轻人,就是你吧?”这是极其缓和的言语,而这段言语竟出自一个性命正在受到威胁的人口中。殇沫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缓饮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又缓缓放下。他并不想知道他眼前这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亦不想对眼前之人用任何激将或者恐吓的方法。在他看来,都是朱姓子孙,就算眼前之人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壮胆,或是接下来会用什么方式大喊大叫,都是无所谓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人都是五五开的局势,他可以在一瞬间杀死眼前之人,眼前之人也可以在片刻间集结起上千人的侍卫,如果能够好好讲话,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能够好好讲话是一回事,能否愉快、彼此拥有共鸣的讲话又是另一回事,但,他还是决定等下去,有些冒险地等下去。——眼前之人在说出第一句话,没得到回应后,也大概不会再讲出第二句话了,换做旁人也大多会选择立即呼救。“我可以撤掉围在故府的所有锦衣卫,但你要保证故府的所有人能够安分守己,不可有任何胡作非为的举动。”没曾想眼前之人,又说出了第二句话,看似妥协的言语,竟听不出一丝畏惧与胆怯。殇沫缓缓抬眼,缓缓道:“纪纲的府邸是你查封的吧?可见过一位叫素婉娴的女子?”眼前之人,回道:“素婉娴的确在我手上,但我却不能交给你。”殇沫笑了笑,“虽然你贵为当朝太子,但你却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当朝太子的言语一出,眼前之人好似也没必要再隐藏什么身份了。“对,我的确是朱高炽,但我并没有在和你讨价还价,因为你口中的那位叫素婉娴的女子,我需要将她归还给我的一位朋友。”殇沫顿了顿,“你的这位朋友可是冷溶月?”朱高炽诧异地看着殇沫,迟疑道:“是的。”殇沫缓缓站起,“有两件事需要你来配合我...”他看了一眼朱高炽,见朱高炽并没有对他的言语有任何排斥,便接着说:“其一,故府,也就是‘灭影门’从此刻开始,就算是你的江湖势力,虽说故府之人不会听命于你,但你却要保下故府无忧。”朱高炽没有拒绝,仍憨厚地听着。“其二,将素婉娴交给我,我要带她离开这里,至于冷溶月...”殇沫突然停滞了言语,不禁咬了咬下唇,“想来‘念顺夫人’也已遭遇不测,你之所以没有直接放走素婉娴,也只是想通过素婉娴一事,让溶月放弃为‘念顺夫人’报仇的念头,对吗?”朱高炽赫然一怔,终是睁圆了眸子,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着偌大的汗珠,“你到底是谁?”殇沫不再说话。“我知道你是故府的掌事人,绝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之人,你能带着一位如此貌美的姑娘悄无声息地来到深宫内苑,且还算准了我会来到这座偏殿中,已然说明你对宫内的一切甚是熟悉的。但,使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还知道‘念顺夫人’...”“不,知道‘念顺夫人’存在的人并不在少数,但你为何就能料定‘念顺夫人’已遇害的?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多少人知晓。”面对着朱高炽的连连质疑,殇沫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白玉,一块白如雪,透如晶的盘龙纹白玉。难以置信的朱高炽,迟迟地接过盘龙白玉,先是在手上翻转着,渐渐的他的情绪开始激动,不断地搓动着白玉上的龙纹与边角。就在某个刹那间,他勐然跪了下来,双手缓抬,将盘龙白玉捧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捧在了殇沫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