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她吗?(二十八 心声)
雪停了,但它的痕迹却已覆满了大地。
寒风如刀,刮唰着阵阵枝摆,本是一片凄冷景象,却被一道道车轴压碾出了生机。
车轴很深,且周围布满了脚印,这些脚印大小不一,看似紧凑,间隔却很大,显然众人的步伐快而大步,若非有紧急之事,那么,行至此处的众人,心情定是充满了喜悦。
这是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们走在一条不算宽敞的雪道上,之所以不算宽敞,是因为众人已将这条雪道全部填满,如河流般朝着同一方向涌动着。
一辆崭新的马车上,厚厚的棉布帘遮挡着车厢,车内极其暖和,一小炉火时不时发出“噼啪”、“噼啪”之声。
“楼客,你既对我这般深情,为何不早早言出呢?”一女子端坐在车厢内,神情有些慵懒,大碍是因为暖炉实在太暖,有些困意;也可能是因为躺在她双腿之上的男子太过于可爱,她撩拨下额前的丝发,动作很轻,却掩盖不住她的妩媚与娇艳,但又有几分似仙的淡雅,这淡雅如雪中寒梅,千里相望,已扑鼻香。
“不知如何开口。”男子躺卧着,头发从女子的双腿侧边垂下,浓黑、秀美,又极其密柔。
话语间,他没有睁开早已闭上的双眼,一动不动得享受着枕在女子双腿之上的安逸感。
这种安逸感,与男子而言,是久别重逢的感觉,只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才会让男子如此留恋,也唯有这种感觉,才能让男子放下所有防备,感觉到轻松、畅然、无思、静然。
女子眨了眨眼睛,慵懒的神情变得有了神采,她的指尖在男子的额前抚动了几下,这动作显得有些焦急,可抚动的速度又不快不慢,讶然道:“为何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男子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这笑意很淡,但又很温和、自然,他依旧没有睁开双眼,一字一句道:“就是无从开口。”
女子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没有继续追问,她又轻抚了几下男子的额头,柳眉轻轻皱起。
“真的不知如何开口,当了你的师父后,对你严肃厉语后,用柳条抽打你、督促你练好武功后;你不再对我微笑后,你在餐桌前对我毕恭毕敬后,你不再与我开玩笑、逗我开心后,你只对我说‘好’字后,我开始不知你内心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后,我便知晓可能此生都无法开口了。”
“有时我在想,你我相遇本是一场缘分,是上天最好的安排,看到你安好便好。可有时内心又很不甘,不想你与我疏远;不想看到你不快乐;不想看到你和同门其他男子有亲近的举动,甚至百般刁难你、难为你,只因你与和我之外的同门其他男子说过话、同肩走过…”
男子喃喃言语后,沉沉吐了一口气,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好似望着女子的下颚,却没有任何神采,如放空失神一般,又道:“我是你的师父,是你的哥哥,这身份本该安慰,却并不满足,依旧贪恋着你的一切。”
“可,于你而言,我变得陌生,变得高人一等,变得淡远。我该如何开口…你习惯了苛刻的我,又如何能适应对你百般呵护、柔情细语的我呢…‘爱’字是那般的难以启齿,‘喜欢’二字又是那般的奢望,只能心痛、流泪、独自折磨自己,享受着求而不得、在乎的滋味。”
“每次对你好,你虽对我微笑,但微笑间却有几分敬畏,这微笑也就变得那般得残酷,那么得无情…是的…明明是爽朗的微笑,却如此得心如刀割,因为我知这微笑是你受宠若惊间的回应,是没有掺杂儿女之情的尊敬。”
男子话落,已然泪目,他仍面无表情,放空着双眼,泪水从脸侧滑落,沾湿着女子的绸裤。
他忽又淡淡一笑,喃喃道:“时至今日,就算你我同在‘灭影门’为我们安置的崭新的车马之上,你依旧无法完全转变对我的感觉,不是吗?在你眼中,我实在太多面,对你依赖柔语时,你脑中回荡得是我身为师父时的指责与苛骂;对你用心照护时,你回忆得则是我身为哥哥时的担当与欣赏;听不进你再说‘好’字与迎合声时,你定然自责自己怎么如此不会说话,我又为何这般难以沟通,无法交谈呢…”
随后,男子咧嘴呆笑着,他的脸上布满了愁容与无奈,神情又是那般的百感回味,“其实,我一直想要的都是你能平等的对待我,想看到你哭、你闹;想看到你对我发脾气、对我生气,想听到你对我说‘不’字,与拒绝我的言语。也唯有这般,我才能感觉到与你真正得在一个平面之上,我才能有对你说‘我一直喜欢你的’告白。”
“可我听到的永远是你口中的‘好’字与‘遵命’二字,还有那些所谓的‘师父,你说得对’,‘你说得好’,‘的确是这样的’的话语,而我想听到的,却是你的反驳之声,你内心真正的声音;想看到则是你真正的姿态…”
两滴泪水落下,冰冷且深刻,男子也在这一刻恢复了神采,只因这两滴泪水是从女子的眼中流出的,女子早已不能自持,身子持续颤抖着,这微微的颤动显尽了女子的无助与苦涩,还有内心隐藏了太多太多的委屈与求全。
至始至终,女子都想要一份和平与安好,她之所以会迎合男子,是因为她内心想要男子快乐。
男子是师父时,她即使咬紧牙关,也会做好男子布下的功课;男子是哥哥时,她即使心中再不快乐,她也会用心的微笑,让男子感觉到温暖;男子对她醉酒乱语,表达着依恋与爱慕时,她又是那般得小心翼翼的回应着、安慰着,不敢离去。
女子分不清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男子,她不敢想,只因一旦想了,就会成夜成夜的难以入眠。
若言男子是喜欢她的,为何男子又对她那般的严厉、刁难;若说男子是在乎她的,她为何在男子面前做什么都不对,连迎合说‘好’字,都会惹到男子不悦?
可,若说男子对她没有丝毫感觉与情义,男子为何又那般的对她百般呵护、醉酒乱语呢?
她分不清,她也拎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到底要如何对待男子,男子到底想怎样,她如何做,才能符合男子的心意。
她也百般质疑着很多很多细腻的东西,女人,都是这般,如这么多年来,为何男子对她没有一丝亲密举动,连简单的拥抱都是奢侈。
在男子面前,她觉得自己不像位女子,只因她觉得男子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女子来看待过。
在男子面前,她不敢多言多动,甚至有时连呼吸都觉得会是错。
在男子面前,她会隐藏同门其他男子与她的书信;会不言与同门其他男子单独出去散过步;更不敢暴露出同门其他男子对她的爱慕之情。
她顾全着男子所有的感受,生怕带给男子一丝不快,她压抑、她难受、她心痛、她难以呼吸,她只能在夜间静静流泪…
更在一场雷雨交加之夜,与男子恶语相向,只因她与和对表达爱慕的同门其他男子在一起吃饭时,交谈甚欢,太多笑颜。
那夜,男子第一次大发雷霆得对女子说出‘我爱你’,可女子又如何能接受得了这般的转变,男子怎么可能爱她呢?
她想不明白,她也难以接受,她内心隐藏多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她不管不顾,只为赢过男子,说得过男子,压得住男子,只因在她心中,男子始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她说,‘我就喜欢和同门其他男子在一起’;她说,“你到底想怎样?你得罪住你了吗?”;她说,“你爱我,可我不曾爱过你。”
她说,“你是个自以为是,狂妄自大之人,你要的我给不了,你要的只有神仙才能给你,你到底怎么想的?做师父,我答应了;做哥哥,我迎合了;现在又说‘你爱我’,对我百般依赖,不能没有我,难道你见不得我一丝好吗?我是个人,我有接受同门其他男子的选择,至少他们与我是有感情的,而你…永远给我的感觉是不安、多变、难以相处的。”
那夜,女子对男子百般痛骂后,虽然解了气,也第一次压过了男子,更第一次让男子在她面前,无言以对,但事后,女子的心田又是那般的钝痛,内心又是那么的备受折磨,眼泪更是那般的不争气,连夜也变得漫长煎熬起来…
男子名为:秦楼客。
女子名唤:初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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