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洞庭龙君

周云舒摆摆手,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如是而已。与其求人,不如反思己身,或有一线生机……天庭高远,等闲可不会理会家长里短,好自为之吧!”言罢,周云舒足下剑光升起,须臾间纵横万里,消失不见。

泾河龙君能屈能伸,本身便是个谨慎性子。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周云舒一句警告吓到!周云舒的“通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违背道义。说到底,还是他凑上门去,无缘无故把对方龙君叫上来蹂躏一顿,终究是亏了道理,那么一举示警,或许能够给那泾河龙宫一线生机,也算是一份补偿,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比他带给泾河龙君的“伤害”,要来的多的多了。只是这种事情,自由心证,终究难以量化,只是一个心安罢了……

另一方面,周云舒并不欠洞庭龙君一方。更何况,他也没有说出祸事源头。至少,那泾河龙君不会因此而见罪于龙女,使之遭遇更多磋磨。另一方面,他将柳毅也送到了洞庭湖边,算是尽了一份心了。不过,柳毅毕竟只是一介凡人,未必就能把书信送到,终究还是要再去看一看方才安心。左右无事,会过了泾河龙君,再去见一见洞庭龙君,那也是未尝不可嘛!

于是乎,周云舒剑光偏转,数个呼吸,便来到了此前与柳毅分别之地。神念一转,便自发现柳毅这厮,就在他前头两里之外,当下一步跨出,缩地成寸,便与柳毅并肩而行。

“咦,周兄,你不是说有事要做么?怎的这才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又回来了?”

周云舒笑了笑,说道:“朝游北海暮苍梧,对我辈来说,本就是寻常之事,柳兄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我的事情已经做完,然后思来想去,柳兄虽是大丈夫,终究也是浦东人,未必便能够如愿见到那洞庭龙君。既是如此,周某再护送一程,总要不辱使命才好,柳兄以为呢?”

柳毅失笑,以他的智慧,自然是能够看得出周云舒的言不由衷,多少隐瞒了许多关键之处。只是那些本来也与他无关,自然不会多嘴相问。微微颔首道:“如此,周兄有心了。洞庭烟波长,那社橘更在百里之外。若无周兄助我,怕是今日还入不得洞庭水府。”

周云舒点点头,笑道:“要见那洞庭龙君,何必跋涉百里?这附近也无甚人烟,待我上前,使一个翻江搅海的神通,把这洞庭湖彻底澄清的水,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保管那洞庭龙君经受不住,即刻出来见你我二人!”

“然后十万虾兵蟹将,水军神灵将咱们团团围住。一声战鼓,将你我剁成肉泥么?”柳毅没好气的横了周云舒一眼,翻了个白眼:“周兄就莫要乱开玩笑了。我知你神通广大,但咱们不是来寻仇的,一个不好起了误会,这信不能送达。你我二人失信事小,误了那小公主被解救之期,却是罪过了?”

周云舒自失一笑,暗道:“我这是又膨胀了!洞庭水泽绵延万里,支撑一位太乙境界的神君也是容易得很,自己如今,可是万万敌之不过的。再者说了,正如留意所言,我们是来送信的,可不是来寻仇的!”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多时,周云舒抓住柳毅肩膀,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片刻功夫,便已经到了洞庭之阴的社橘之旁。那好一棵大树,端的是郁郁葱葱,笼罩数百丈的空间。上面系满了各样的红色丝带,红色灯笼,红色荷包,如是种种,密密麻麻,比那枝叶还多!

柳毅依着龙女所言,易带向树,三击而止。周云舒凝神感应,果真片刻功夫,便有神道气息接近。然后就见得水面上出来一个披甲武士。周云舒一眼看出这厮本相是一条大白鱼。只是点化他的人道行渊深,使之完全近乎于人形。

那武士倒是颇有礼数,先揖后问,言道:“贵客将自何所至也?”

周云舒默立一边,静静看着。那柳毅回道:“为拜访龙君而来,还请使者代为引荐。”不知是不是周云舒的抹去存在感的功夫着实厉害,还是柳毅出于某种心思,并未言说周云舒也是道法通神的仙家人物……亦或者,柳毅是觉得仙神之间,自能相互辨识,无需他在一边儿引荐介绍?

那武士闻言,拱拱手,然后揭水指路,引周云舒柳毅上前。踏上水路之后,又道:“二位尊客请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便能入得水府。”周云舒无可无不可,他总不至于在一个水府武士面前招摇自己神通广大吧?至于柳毅,自然是听其吩咐,闭上双眼前行。

果真,不过数息功夫,就到了水府所在。但见得一道神光,覆盖偌大水府,里面的人丝毫也不觉得呼吸困难,出入间滴水不沾,如在陆地一样。柳毅惊奇之余,四下张望打量。却见得那台阁相向,门户千万,奇草珍木,无所不有。

两人跟随那武士徐行,不多时,到得一间殿阁之内,那武士推开门,请周云舒与柳毅进入其中,稍事安歇,言道:“尊客请在此处稍候片刻。”周云舒知道,对方这是要去通秉,他也不着急,随意坐下,拿过茶水瓜果自用。柳毅略显拘束,见人间珍宝毕尽于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奇秀深杳,不可殚言,微微紧张,便问那武士道:“这里是哪里?”

那武士回道:“此乃灵虚殿也,水府会客之所。贵客稍待,某这便回禀府君,稍后便至。”言罢,稽首再拜,然后退了出去。须臾,便有一队蚌女进入,各捧瓜果点心茶水伺候不提。周云舒见那柳毅破有些不自在,便安慰道:“柳兄何必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且稍待片刻便是了。”柳毅称是,便静坐不言。只是对于那些侍奉过来的瓜果点心,却是半点儿也未沾唇。

说是稍待片刻,然则周云舒与柳毅却是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周云舒自是无碍,那柳毅却是有些待不住了,便对身侧的蚌女问道:“洞庭君今日安在?”言语间,分明有了三分不耐。也是,万里迢迢送信,却被冷落至此,便是谦谦君子,也未必就能一直安之若素。

那蚌女小姐姐万福告罪:“尊客勿怒,婢子这便问询一番。”说着,再拜而出,片刻之后便回来,对柳毅歉意道:“吾君方幸玄珠阁,与太阳道士讲《火经》,少选当毕。”

柳毅闻言,哼了一声,本想发作,却又忍住,反倒是对对方言语的一些名词起了兴趣,便问道:“何谓《火经》?”

那蚌女回道:“吾君,龙也。龙以水为神,举一滴可包陵谷。道士,乃人也。人以火为神圣,发一灯可燎阿房。然而灵用不同,玄化各异。太阳道士精于人理,吾君邀以听焉。”柳毅听了,不明觉厉,却也不再说什么,继续等待。

而一只像是个工具人也似的周云舒却在这时候说话了。只听得他冷笑一声,言道:“洞庭君好大的架子!太阳道士是客,我等便不是了?说什么火经,依你所述,也不过是一门控火之法,便是地煞之术,也算不得……哼哼,洞庭君,未免也太托大了!”

到不是周云舒脾性真的就没有三分耐性,只不过,他毕竟也算是金仙道行。抛开背景不论,单这一份修为,便应当受得洞庭龙宫十足礼遇。他若是一直沉没下去,反倒是在折损自身面皮,没得被人轻贱了去。他虽然不在意这些面上功夫,但心里还想着会一会洞庭龙君,那么自然要展露些手段,介时,说话也要方便许多!

更何况,周云舒人情练达,如何猜不到洞庭君此时,大约根本就不知道有客人至——通常来说,大神通者讲道论法,往往会摈弃一切干扰,这些蚌女虾兵们不能去通报与龙君知晓也在情理之中,便是通报,两个犯人求见,多半也会被龙宫管事给呀下,等龙君论道完毕之后,灾星通传。这等事情,须怪不得别人——妖怪,大约也只能怪他周云舒太低调了……

却说周云舒这一发作,自然不会再把自身气息收束。一个陌生的金仙的气息在这龙宫之中,无异于黑夜中的大团明火,在那洞庭君的感应里清晰可辨。那洞庭君悚然而惊,非是害怕,但让以为不朽金仙无声无息入了龙宫,怎么着也是一桩细思极恐的事情——他往常与道人讲经论道,往往都不许仆从侍女打扰,是以还未收到汇报,暂时还不知道周云舒柳毅二人拜会的事情。

这时候念头一起,元神一转,便已知道前因后果。当下对坐在下首的太阳道士,一位天仙道行的人族修士摆摆手,道了一声“本君有贵客临门,稍许失陪,道士莫怪!”以他洞庭龙君之尊,向一个天仙致意,足证这位洞庭君当真是个和煦之人。那太阳道士哪里能够因此不快?当下顺坡下驴,辞别道:“龙君大事要紧,如此,小道请辞,容后再来龙宫与龙君请教。”于是宾主同欢,各自作礼道别,那龙君送走了太阳道士,立刻往周云舒所在的灵虚殿而来。

却说那周云舒只是借题发挥,告知此地主人洞庭龙君有客人久候罢了。气机一放即收,对那已经惊骇的脸色发白的蚌女们微微一笑:“好了,莫要还怕,贫道也只是知会龙君一声罢了,你等自便,料来龙君也要过来了!”

不多时,果如周云舒所言,那宫门大开,景从云合。就见得一位神人披紫衣,执青玉,大步而来。周云舒给柳毅点了点头,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便与周云舒一道起身,见礼道:“见过洞庭龙君!”

那洞庭龙君还礼道:“此前与人讲道,昧然不察,竟是不知有高朋到来,慢待道友,是寡人之过也。”

周云舒知道这是龙君在对自己表达怠慢的歉意。他自然不能大咧咧的受着,当下微微侧身,微笑致意,说道:“不敢。冒昧而来,本已不该,更是以气机惊扰宫阙,幸得龙君海量,不罪与贫道,修道人周云舒谢过。”

几句客套话过,这一节便算揭过。那龙君招呼周云舒上座,这边儿再转头对柳毅道:“岂非人间之人乎?吾观君子一身浩然之气,必是读书通透的大学问、大智慧之人。能入吾水府,也是幸事一桩。客人请坐,吾且设宴款待两位贵客。”

柳毅应道:“正是人间客,别的却是龙君谬赞了。”

那龙君大约是真的是一个乐善好施爱交结四方朋友的性子,并不因为柳毅是个凡俗之人而有所轻视,反倒同样邀请坐下入席,设宴款待。待得几人坐下,那龙君才问周云舒道:“道友远来,未曾迎迓,多有失礼。冒昧问一句,道友此来……”

周云舒一笑,道:“龙君客气了。贫道可不是正主儿。只因我这位柳兄受人之托,要拜会龙君,贫道只是适逢其会,跟着走一遭罢了。具体何事,倒是不妨问问我这位柳兄。”周云舒摆摆手把自己摘了出去,对于龙女一事,他本来就没打算居功,便是领了功劳,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这位龙君本身!

周云舒在这位洞庭龙君省上,并没有发现什么洞庭湖水源之力亦或者权柄,就像是一条纯粹的龙族修行人,而不是一方水泊的神君。而且,从修为上来看,这位龙君也才金仙境界,尚未圆满,而不是想象中依托洞庭水域的供养,是一位太乙大神!

一般来说,龙族作为天生的水神,往往都是主修自身,同时借助神道的香火气运滋养。作为神兽,龙族因为某些历史遗留问题,修行起来要比一般的修道人困难得多,所以大凡能够执掌一方水域,往往都会利用权柄,把自己的境界拔高了,然后再慢慢堆积法力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