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匪夷所思,身陷幻阵

七八岁的稚子,看上去倒是比几个月之前,多了几分成熟的姿态。只是……周云舒想不明白的是,从华阴县附近到这长白雪山,可足足有着三千来里,算起来上次作别,也不过五个月左右,对方是怎么过来的?

想不明白就算了,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周云舒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转,就把这念头抛开了。没错,这个小孩子,居然是周云舒初来此方世界所遭遇的那一双姐弟中的弟弟。

缘分之巧合,因缘际会,概莫如是。无巧不巧,周云舒所认识的这个叫做朱慈照的小孩子,也算是张芜荻的旧识。

“原来是你啊!”周云舒面上颇有三分惊讶,随即又被喜悦替代。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能碰到旧相识。他颔首点头,随即问道:“你姐姐呢?你们是……”

那边儿,张芜荻也是没有想到能遇见两年前随手帮忙安置的一双姐弟中的小屁孩儿。当初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双姐弟的身世际遇,这才动了怜悯之心,将之安置在自己曾经无意间发现的一处隐秘所在,倒是不曾想,两年光阴,对方居然流落到了这个地方。虽然说来,看起来对方现在似乎过得不差,但想到一个黄发垂髫的小孩子,跟着一个同样涉世不深的姐姐,辗转流落几千里,其中多少苦难心酸?想想也怪叫人心疼的!

也正因此,张芜荻看向朱慈照的眼神,就充满了慈悯。她倒是记性好,两年不见,居然也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来。只是在周云舒那一句“你姐姐呢?”问出口之后,张芜荻的眼睛眯了一下,鼻子里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不满于周云舒上来就询问一个女子的消息。虽然知道周云舒无意为之,就如拉家常一般,并没有存什么心思,但张芜荻依旧心里有些不痛快。当然了,这种不快,自然不会再小孩子面前表露出来,微微哼了一声,就算“暂且搁置”。

“小照?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果然是周叔叔,张姐姐!”朱慈照欢呼一声,蹬蹬的跑了过来。

一身棉麻的袍子,穿在朱慈照的身上,小小的孩童,也有了几分“玉树临风”的影子。话说回来,老朱家几百年下来,要是还有长得不怎么样的孩童,那也未免离奇了些。

比起几个月前的略显单薄的样子,朱慈照现在的模样可就要壮实多了。由此可知,他们最近的日子,大约还是过得不差!

“慢点儿!”张芜荻与周云舒迎了上去,遇见了这个小不点儿,那也就意味着之前他们所见到的那处屋舍,很可能就是他们姐弟俩的居处。碰见熟人,总比陌生人打交道要好得多。虽然很是匪夷所思的,这姐弟俩是怎么跋涉数千里,找到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咦,不对!”张芜荻何等敏锐的思维?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且不说,之前周云舒对自己提过,他初来之时,大约是四月初,才在华阴县的深山里遇见过这一双姐弟,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兵荒马乱的,他们是怎么跋涉千里,来到此处?

再者说了,自己当时伸出援手的时候,朱慈照还是一个六岁孩童,能记得多少事?岂能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世间的确有过目不忘的天才,但张芜荻可不相信,能够那么恰巧被自己遇上……好吧,这种事情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与其他的异常联系起来,那就足够成为一条新的“证据”了。

再说了,张芜荻自己也是见过那个叫朱淑娥的前明公主,那是一个执拗同时有些怯懦的女子,恨不能带着朱慈照一辈子避世不出。张芜荻可不相信,对方能鼓起勇气,舍下还算安全的隐居所在,带着弟弟再一次流落千里……

就算是当时后金南下,华阴县成为战场的焦点,朱淑娥自觉原本安身的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了,也断无可能不选择南下,反而一部雷尚,一头扎进后金的老窝。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这个地方,四面都是寒风猎猎,天寒地坼的环境,朱淑娥凭什么能够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平安带到这里?

如是想着,张芜荻瞬间就心里提起了警惕。虽然不相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会有什么危险,但从周云舒口中确证了世界之大,玄奇莫测,那些山精野魅的传说,未必是假的啊!

“莫非真的是山精野怪,幻化人形,玩弄我跟云舒?”重重的疑点、不合理,让张芜荻一时间脑洞大开,差点儿就能写一本玄奇的“鬼故事”了!

“你和你姐姐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四月底的时候我还去找过你们,那时候你们已经人去楼空了……是什么时候走的?这里距离那边儿虽然不算远,但毕竟也是麻烦……我可是记得你姐姐最害怕这些了。”

“奇怪,华阴县距离这里怎么着也得有三千里地,怎么芜荻说‘距离不远’?”周云舒心里奇怪,偏过头看了张芜狄一眼,就见对方松松和和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周云舒毕竟对张芜荻十分熟悉,却是分明看出了张芜荻的内紧外松,分明蓄势以待……

这个发现,令周云舒惊讶不已。他是知道张芜荻的,错非遇到的是极大的威胁,断然不会如此。“只是,威胁来自何处?”心里不解,但周云舒还是相信张芜荻,自己也暗中提起了三分小心。

张芜荻玲珑心思,纵然心里已经判断面前这个“朱慈照”大有问题,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一切都是自己凭空臆测,虽然大有道理,但都是自由心证。凡事都有万一,必要的警惕要有,但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就下了结论,到头来,误伤了人,那就不好了。这随口提出的问题,何尝不是心里认为大不对劲的时候,所用来试探的话术?

“啊,就是……”朱慈照看了眼周云舒,开口说道:“姐姐觉得华阴那边儿在打仗,不安全,就带着我搬家到了这里了……反正也不是太远……”

挠了挠头,已经近到跟前的朱慈照,呵呵笑着说道。那模样,说不出的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然而张芜荻却是心里一沉:“果然有问题!不过,还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原来,张芜荻在开始怀疑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分析起来。想想,说要抓红毛兔子,才到雪山,第二天就看见了红毛兔子的影子。然后追着红毛兔子,就找到了这么块“桃源胜地”。

这也就罢了,后来的一切,无不是跟自己两人心头所倾向的可能场景相吻合。在说到安个家,就见到了屋舍人家,说在这里隐居的前辈高人,或者躲避战乱的普通人,然后就朱慈照姐弟出现了……自己刚才问话的时候,有意提了一句华阴距离这里不远,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跟着说了句“距离不远!”

这一下,可就让张芜荻有了八成的把握,眼前这个“朱慈照”必然是有问题的!很可能就是山精妖魅,营造幻境,玩弄人心……想起周云舒之前说的,桃花源记,细读起来,就是一则鬼故事。敢情自己和周云舒现在就真的遇见了这等事情!

“那么,我所见的,是不是都是被‘引导’营造出来的幻境?”

心里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原本还“憨态可掬”的可爱小男孩儿,忽的扭曲了面容,整个人都像是褪去了水彩的画一般,成了个黑色的影子。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个黑色的影子,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口匕首,恶狠狠地,扎向了与它近在咫尺的周云舒!

事起突然,简直叫人难以防备!设非周云舒从张芜荻的警觉中得到了提醒,暗中留意三分,只怕还真要被统一个结实!

像是清风一袭,周云舒拧腰旋身,错布让开。紧接着,张芜荻怒叱一声,双掌沛然莫御的力道,猛然间向着黑色影子击了过去。然则,在双掌将要到达黑影身上的时候,“它”忽然再一次变幻,像是给水墨画染上颜色一般,居然在一次形成了朱慈照的模样,满是童真的眼睛看着她:“张姐姐?”

张芜荻心中一颤,险些儿就将力道收了回来!总算她心神坚定,双掌继续推出。下一刻,只听得“啵”的一声轻响,张芜荻只感觉自己一双手掌竟然是落了一个空,浑然没有半分受力的感觉。下一刻,“朱慈照”又化成黑影,继而晕散开来,像是真的一道黑色烟气,慢慢扩散,最终了无痕迹。

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枯枝败叶腐烂发黑,丝丝的怪异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更有些许兽类的尸骸,已经腐烂的只剩下白骨……在没有什么桃源胜境,反倒是显得无比阴森。

周云舒再怎么迟钝,也该明悟过来了!心念电转,一时间若有所思,周云舒便向着某一处全力打出两记劈空掌力!

然后……阴森依旧,只是那种怪异难闻的气味,却似乎消散不见了,隐隐中,反倒是有一点儿甜腻微香的味道,闻起来,似乎还怪舒服的。

“什么玩意儿!装神弄鬼!”张芜荻此时显然没有周云舒淡定。她紧紧地靠着周云舒的后背,以此来获得勇气……不是她张芜荻胆怯,实在是对于“鬼神”的敬畏。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对手,对于未知,惶然畏惧,本就是人之常情——是的,在张芜荻的心中,这显然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山魅”作祟……

“我管你什么妖魔鬼怪,有胆子给姑奶奶滚出来!”一边大声叫嚷着,以示自己无所畏惧,暗中却还在传音周云舒道:“云舒,你有没有学过捉鬼降妖的本事啊?这可就全看你的了。不过我料这妖物应该不是很厉害,不然,何必跟咱们玩着许多花样……”

“行了,芜荻。”周云舒此时却显得十分从容:“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倒是小心些,这空气里有一种怪异的香甜气息,那应该是一种能给人带来幻觉的瘴气——可以的话,尽量闭住呼吸,然后搬运真气,不使毒素侵袭心神。”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什么‘瘴气’作祟?”张芜荻像是松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什么样的瘴气这么厉害?你我这么久都无所察觉,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还有,若是幻觉,为什么你我所见到的都是一样的场景?这可就说不过去了……云舒,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像桃花源记那样——我们之前跳下来的那段悬崖,莫非就是直入墓穴的洞口——咱们这是闯进了坟墓,遭遇了鬼打墙?”

“想什么呢!”周云舒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孩儿,除了坚毅果决,同样也是个臆想能力十足的姑娘。

“不全是瘴气。事实上,咱们应当是无意间踏入了一个神奇的阵势之中。确切的说,着整个盆地,就是一个阵势。不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哪位前辈高人的手笔……总之,这是一个十分高明的迷踪幻阵,我一时半会儿,还真参之不透。”

“原来如此?”张芜荻的理的分析结果智告诉她,没这么简单,不然,那么多的巧合,实在解释不通……总不能说这个迷踪幻阵覆盖了整个长白山吧?亦或者说,自己二人一直在阵势之中,什么凛冽风雪,山洞风口悟剑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唯有冥冥中的那点直觉,在告诉着她,真的就如周云舒所说,他们跳下山崖,就一头栽进了阵势之中……

“那就看你的了,云舒。我可帮不了什么忙……”张芜荻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周云舒的判断:“那么,幻阵之中,我们都曾经被误导,见过幻象视觉听觉都被欺骗。那么怎么保证,你所看到的我,和我所见到的你,是真实的呢?或者说,怎么确信,我们说的话和做的事,落在对方眼中,就是事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