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低头
莫长卿没来由的心生烦躁,读书人养气静心,可今日三番两次的失了算计,心中的温雅淡然也要磨灭干净了。先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娃子给偷袭破了养气罩,又给一个石夫境的小子拼死御剑术与自己对耗,手到擒来的事情,又来两个外乡人棋差一步之下,插了一脚。
五花道看着莫长卿又看看倒地昏迷的白山水,道:“大夫子不坐书斋,不祭文庙怎么来此欺负几个娃娃?看你一脸心浮气躁,圣人看了都心酸,要不要入我道门,道爷有本静心决倒挺适合你。”
莫长卿遥遥望着二人,冷面寒霜,不似过往儒雅淡漠。
他留意到那胖道士手持的一枚金精卦签不似凡品,而身侧的武夫更是浑身气机毫不收敛,气势凛然。
莫长卿冷眼注视二人,深吸一口气沉静道:“中洲书院莫长卿,携天命办事,阁下想清楚了”
五花道胖脸一斜神色自若,望向紧握紫雷砚台的中年儒生,笑道:“说好了,中洲的事胖爷不敢横插一杠,胖爷就是伸张正义看不惯大人欺负小孩,这理说到江湖上都得道上人也赞叹一句……侠义不是!”
中年儒生冷笑,明知这胖道士打算胡搅蛮缠,仍旧不免温怒道:“我乃圣人门下,你是道教座徒,况且你连入境尚未至,与老夫谈何侠义。”
五花道看着那个这儒生就心烦,没见过这么欠揍的家伙,以前大夫子小夫子也没少遇见,也喜欢掉书袋,可人家好歹瞧着就是一副读书种子的模样,与道爷将道理讲不过就退让了,哪像眼前这位中年儒生,穿了一件雪白儒衫,斯斯文文,怎么说话这么不讲道理了,大人不要欺负小孩道祖老人家都讲过,尽管原话不是如此,但是道理却是一致。
一旁的包谷此刻挪到蒜苗的身侧,正给少女包扎止血,闻言听二人之言包谷忍不住抬头道:“小时候书院先生说了,圣人最是讲理。”
五花道看着比自己还胖出一截的包谷,突然捂肚大笑:“是极是极,小胖子,你家书院先生说没说过,读书人也分好坏呀?”
包谷正给蒜苗检查伤口,闻言,脸有些发红,他只是之前偷偷在书院外偷听的几句,却是没有听得读书人分好坏这一句,便没有抬头,只是认真想了想,道:“没听过,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句好像...”
“住嘴!”
莫长卿大怒,大喝一声打断胖少年的话。
五花道同样面色一沉,脸上讥笑之色一闪而逝,捂住手中金精卦签蓄势待发。
武夫江心更是未放狠话,索性弯腰,骤然发力。
顿时,笔直身影便朝前冲,势若疾风,顿时脚下泥土街道上扬起一阵灰尘,直奔街道中央的中年儒生而去。
沙尘瞬息之间的卷起气浪,眨眼间距离中年儒生不过数丈。
五花道能够清晰看到,中年儒生的一连串表情细微变化,片刻诧异后,迅速恢复镇定,然后毫不犹豫地迅猛抬臂,紫雷砚台顿时临空悬浮,袖袍挥舞间凭空写下,苍劲有力的,御字!
在判断来敌的武夫直线冲刺方向,刹那间,御字甩手而出。
此刻江心去势汹汹,再看见临空飞来的御字诀后,竟不闪不躲,被尘埃包裹之中的身影,武夫压低身躯继续保持前冲的姿势,右手朝身后一抬手腕,顿时一柄宽厚长刀便从后背抽出,在与御字相接触前的一刹那,挥刀便是一记横砍。
与此同时,五花道手腕一抖之下握有金精卦签的肥胖右手轻轻一甩,顿时在身前化作一只火红蛟蛇,张开血盆大口奔腾而出。
莫长卿只看见身前数丈外,御字诀,在武夫一刀挥出之下,竟然四散崩裂,不足半息之功。
又见武夫身后蛟蛇狂闪之下,同样逼临自己,心中骇然,连忙将身前紫雷砚台倒扣而下,砚台之中紫雷墨水瞬间奔腾而出,化作一朵电闪雷鸣的紫色雷云,朝前方抵挡而去。
奔腾之势略微减弱的武夫江心与追至身后的火红蛟蛇,几乎在同一时间,与紫色雷云相接,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出。
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在莫长卿刚欲再祭出第二朵紫色雷云的刹那间,面前雷云巨响骤然停歇,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在烟雾缭绕之中借势跃起,凭空闪出,莫长卿大惊失色,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面颊便被一只硕大拳影击中,所幸只是肉体一拳,尽管眼角已经皮开肉绽很吓人,其实伤势不深。
莫长卿脸色阴沉,欲借势向后倒退来开距离,却突然感觉肩头一沉,一柄宽大弯月钢刀径直拍在肩头,凭空栽下地面。
灰尘散尽,
五花道便看到几乎全身被雷云炸得衣衫尽碎的武夫江心,此刻正紧握着大刀,刀背死死压在中年儒生莫长卿的肩头。
儒生紧咬牙关,死死扛着肩膀的大刀千斤之力,身躯不屈一毫。
双脚向下陷入泥土数寸。
五花道咧咧嘴,眼神一亮,对武夫大声笑道:“江心!怎么是刀背,敢不敢在加千斤力?道爷想看活埋大夫子!”
江心面无表情,右手握刀的手腕处被雷云炸伤,一个豁口裂开得极深,正往外冒出氿氿的鲜血。
不过中年儒生更惨,此刻莫长卿咬牙苦撑,承受千斤巨力使得他此刻神情有些呆滞。
五花道看的出江心的伤并大碍,放下心来,这才慢悠悠的朝着二人走去,打算再与莫长卿讲一次道理。
再讲一次侠义。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骤然出现,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临空刺出,直刺武夫江心而去。
噗嗤!
江心身形一阵颤动,怒目转头,便见一黑袍老者,手持长剑,剑尖直入自己腰间数寸有余。
显然,那老者身为止境剑修却有一手独到的隐匿功法,此一剑刺出正是武夫与五花道提防之心尽去之时。
二人甚至不见他如何出手。
江心此时身受剧痛,身躯摇摇欲坠,但见,止境老者欲抽剑后退,他狞笑一声腾出左手便是挥手间甩出一记手刀,老者与武夫相隔不足一丈,避无可避,掩在斗篷之下的面颊顿时被手刀拍得横飞出去。
江心一掌击飞老者,才感身体腹部疼痛难耐,不禁单膝跪于地上,右手长刀顿时失了几分力道。
刀背之下,莫长卿顿感肩头略微一松,忙要抽身欲向后挣脱。
然而,握刀男人的坚毅实在太过骇人了,哪怕单膝跪着,众然手腕与腰间正不断涌出鲜血,武夫江心竟然眉头都不眨一下,只是短暂的卸了几分力道之后,那坚硬如磐石的手臂之下又加上几分力道,将中年儒生硬生生的逼回。
武夫江心瞥眼打量五花道赶至擒下黑袍老者,扭过头眼神中带着傲气与讥讽,忍痛惨笑,道:“莫长卿,你似乎忘了之前给你的教训了?”
中年儒生面色惨白嘴角开始渗着血丝,又沉下一截。
莫长卿悲愤,道:“江心多年不见,那柄飞剑是用你的半截剑胎所铸,怪不得中洲一直未曾察觉!”
五花道以道术料理了身受重伤的黑袍老者,走向前来。
这位来自三清半只脚已踏入道君境的胖道士,深深看了儒生一眼,然后对江心说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真不行,咱就把他给宰了,咱们带着那后生去北泸州三清山呆一辈子,别人惧他书院圣人,道爷三清山的陆地神仙们,却是瞧那些酸儒不上。”
中年儒生被当面威胁,死死抿起嘴唇,果真低头下高昂的头。
曾经的莫长卿也是被江心这么压着,只是当年他不认输不服输。
只因为那年他君子境握万卷书,江心剑修搬山境已然配有一柄剑气法宝。
如今风云际会,读书人还是读书人,有了紫雷古砚,剑修没了仙剑却成了武夫。
一柄宽厚长刀压在莫长卿肩头更压在他心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