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短枪成了烧火棍
第八章短枪成了烧火棍
一碗热干面很快见底。杨闯从裤兜里掏出手绢，左手轻轻地摩挲着，叹了口气，擦擦嘴，叠好放进裤兜，掏出钱放在桌上：“老板，结账！”
“谢了，客官。您走好！”阿三殷勤地伸手去提长条箱。
“自己来！”杨闯轻轻拍开阿三的手。一路上，杨闯对自己的长条箱看得很紧，无论干什么，都从不离左右，更别说让不相识的人碰了。
“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阿三媚笑着伸手向门外虚引。杨闯点点头，左手拎起长条箱，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嘎!”一声急刹车。从车上跳下5名男子，领头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戴着付墨镜，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左胸上别着一枚青天白日徽章。其余几名男子身着青色外套，气势汹汹的涌进店里，不由分说，面色不善地堵住杨闯的去路。
杨闯停住脚步，目光死死地盯住来人，心里犯开了嘀咕：军统果然是属狗的，鼻子够灵的。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应该说的就是军统吧。杨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时候惹上军统，结果就是吃不了兜着走。这帮人，只要有怀疑，不经调查，就可以抓人，甚至可以先斩后奏。还是在十九路军的时候，杨闯就与他们打过交道，没占着什么好处，好几名长官和弟兄都折在了军统的手里。正因为如此，杨闯心里，一直非常厌恶军统这帮小人。
“欢迎光临。客官，您几位？”跑堂的阿三没有意识到情形不对，一见客人，赶紧媚笑着跑步上前招呼。
“滚！”一名汉子狠狠地将阿三推到墙角。
“杨闯，男，1911年出生，南京人氏，民国十七年留学日本，民国二十年回国，同年加入第十九路军，曾先后参加过松沪抗战、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现任新编第五军特务营上尉连长！”领头的精壮男子目光阴冷地盯着杨闯：“杨上尉，鄙人没说错吧？”
“一字不差！”冷冷地看着精壮男子和胸前那枚青天白日徽章，杨闯面无表情。
“自我介绍一下，”精壮男子微微欠了欠身：“鄙人何明湘，军统汉阳站行动队队长。杨上尉，久违了！”
“我和你们军统没什么来往吧？没必要这么热乎。”杨闯面色依旧很冷，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杨闯根本瞧不上这帮小人，不打小鬼子，就会搞窝里斗，跟自家兄弟耍横，什么东西！
“那是，那是。杨上尉是两次松沪大战和南京保卫战的英雄，不认识鄙人那是肯定的。但杨上尉的大名，军统同仁是如雷贯耳啊！”何明湘话里有话。
“哦？说说看。”杨闯耸耸肩，向后退了两步，轻轻地将长条箱放在桌上，左臂顺势地倚着长条箱，中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木箱。
何明湘不着痕迹地瞅了瞅几名属下，笑容满面：“不瞒杨老弟，你可是在军统挂了号。鄙人此次前来，是奉命请杨上尉回去协助调查。”
饭店老板和阿三见情形不对，悄悄躲进了后厨。
“哦？什么罪名？”杨闯看了眼围在四周的几名汉子，面无表情。
“协助调查而已。”何明湘皮笑肉不笑。
“完了呢？”杨闯有些玩味，想故意逗逗军统这帮小人。
“完了？”何明湘诧异地重复了一句，一时间想不起该如何应答。完了干什么，何明湘还真没有想过。自打军统成立以来，只要进了军统的大门，能走出来的就没几个。所以，无论是谁，见了军统的都已经吓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像杨闯这样一问的，还真没见过。
“下大牢，还是枪毙？”杨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鄙人还没有想过。”何明湘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总不会白白的放了我吧？”杨闯。
“那倒不一定。只要杨上尉是清白的，放你也是肯定的，毕竟你是抗日的英雄嘛。”何明湘顺着话说了下去。不过，他心里想的可不是这样：你一个逃兵，父亲还是汉奸，进了军统的大门还想出来？做梦呢吧？你还真以为军统是做慈善的，那门就那么好进？
“然后呢？”杨闯追问。
“然后……”何明湘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感觉到了杨闯的难缠，心中暗暗提高警惕。
“然后你们网开一面，留我一条贱命，看着小鬼子杀咱同胞不打，再跟着几十万国军亡命天涯？如今的中国，还有多少地方可以躲藏？”何明湘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杨闯的话越来越冷：“我要是不去呢？”
杨闯心里很清楚：调查？说白了就是抓捕，完了再安上一个罪名，一颗“花生米”就了事。在上海、福建，第十九路军很多高中层军官和士兵都吃过亏、上过当，只要相信的人几乎都没有活着回来。调查？骗鬼的话。军统说话能算数，老母猪都能上树了！杨闯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极为下流的话，不由得自顾自地笑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何明湘终于缓过劲来，眯着眼问。
“南京！”杨闯硬梆梆地吐出两个字。
“老弟，还请不要为难老哥才好。上峰……”何明湘一付难为情的样子。
“那是你的上峰，不是我的上峰，恕难从命！”杨闯摇摇头，话语冰冷。
“那兄弟们只好请了！”何明湘后退一步，便欲下令。
“慢。”杨闯懒洋洋地抬手制止了何明湘，玩味地瞅了瞅几名汉子：“看来，上一次放过你们是我的错。这一次，我们比比谁快？”说着，站直了身子。
“动手！”何明湘迅速后退。几名属下闻声扑了上来。杨闯左脚一踏，迅如猎豹，还没等何明湘看清动作，便已经从人缝中窜了出来，右手一把军用匕首已经抵上了他的咽喉，左手环住何明湘的脖子，微微一笑：“再动试试，看是你们人多枪快，还是我的刀利？”
“别，别，老弟，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何明湘僵硬地回答：“兄弟也是奉命行事……”
何明湘暗暗赞叹，到底是留过日打过小鬼子的英雄，真有两把刷子。出发前，他就对杨闯此人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调查。结果发现，杨闯是一位坚定的抗战主义者，更是一位真正的抗日英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逃兵呢？
其实，没有人知道，对于国民政府的消极抵抗，对于数十万国军的恐日、逃亡，何明湘也心有不满，只不过，老练的他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压在了心底。对于是否抓捕杨闯，何明湘想再观察观察，不然，进门前早他娘的开枪了，还用得着抓捕吗？抓捕逃兵？哄鬼去吧！军统办案，死活不论！
“去他娘的上峰，去他娘的狗屁命令！老子不吃这一套！何队长，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杨闯一连骂了两句，右手轻轻一顶：“我不想杀中国人！”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放下，快把枪放下，没长眼呀？”何明湘指着几名属下叫唤。一帮吃干饭的玩意儿，平时耀武扬威的，关键时刻，几个人拦不住人家一个，屁用不顶的东西。
几名属下互相瞅了瞅，再望望杨闯手中的明晃晃的匕首，进退两难。说实在的，何明湘还真有点难为这几名属下了。杨闯，既留过学，又上过战场，经历过战火的历练，讲究的就是如何快捷地杀死敌人，所有过场都可以省略。对于军统的人来说，抓捕、暗杀还可以，真刀真枪的跟杨闯斗，差距就摆在了眼前。
“你们想害死我呀？王八蛋。还不快点！”何明湘垂头丧气，心里把几名属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几名属下互相看了看，只好从身上掏出驳壳枪，慢慢蹲下身子，将枪放在地上。
“这就对了。阿三……阿三啦，出来！”杨闯一脸坏笑，对着后厨大喊。
“爷，来……来了，您有何吩咐？”阿三战战兢兢，吓得直不起腰来。
“能不能像个爷们点儿！去，用你的抹布，把这几把枪包起来，拿到后堂烧火去！”杨闯轻轻顶顶何明湘的下颚，刀尖扎进表皮，鲜血立马渗了出来：“还有你的！何大队长？”
“这……爷，您说笑了。”阿三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更是害怕得不得了。你们都是爷！我敢得罪谁啊？这不神仙打架，我这当小二儿的，哦，不，我这当小三儿的遭秧吗？完了爷您一拍屁股走人，我咋整？还不得受气。
杨闯右手轻轻一抖，似笑非笑的看着何明湘，话语冰冷：“我是在说笑吗？何大队长？”
“你他娘的耳聋啊？快照他的话做！”何明湘冲着阿三直嚷嚷。
“好……好嘞，爷，您……您稍等！”阿三左右为难，苦着脸扯下肩上的长抹布，走到人群中间，慢慢蹲下身子，将抹布轻轻拉展，捡起地上的驳壳枪，一把一把小心翼翼地放在抹布上。
“小瘪三，你不能快点？爷这顶着呢？”何明湘气得指着阿三大骂。
“好嘞……爷，您的？”阿三站起身，笑着把手伸到何明湘面前。
“给，给。”何明湘急忙从后腰掏出手枪，递给阿三。接过枪，阿三迅速用抹布一捆，拎起来便小跑着溜进了后堂。
瞅着阿三进了后堂，何明湘右手食指指了指匕首，“杨兄弟，您看……”
“滚一边去！”杨闯看着几名汉子，推着何明湘走到方桌前，左手拎起长条箱，冷冷地瞅了瞅几名汉子：“枪，是杀小鬼子的！不是用来对准中国人的！”右手顶着何明湘走出四海酒家大门。
“打开车门！”走到吉普车前，杨闯右手一顶。
何明湘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地照办。
杨闯左手轻轻将长条箱往后座一放，推开何明湘，脚一跨便上了车，左手抓住方向盘，右手打火，脚下轻轻一踩，吉普车立马吼叫起来：“谢了，何大队长！”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杨闯，何明湘气得直跺脚：“我的车，我的车！姓杨的，老子不会放过你的！”几名属下跟了出来，眼巴巴的望着吉普车消失在镇子尽头。
“还他妈看，还不快去拿枪！”何明湘一脚踢在属下的屁股上。
这一趟，真他妈晦气。本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好差使，谁知道碰见这么个主儿。人不但没抓住，还倒贴了辆车。望着杨闯逃离的方向，何明湘是又气又恨：逃，你小子又能逃到哪儿去呢？不怕你厉害，真要是逃兵、叛徒，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你抓回来！军统，是随便糊弄就可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