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夜空流火画繁花

“说实话,以前在太上天的那段日子,还是挺开心的。”宁观笑笑,“和别的太上天师徒不同,我那个老头子是个孤零零一个多甲子的老光棍,对我就像对他的亲儿子一样。我们大概是整个太上天里感情最深的一对师徒。”

“在太上天的那段时间里,除了我师傅以外,能让我觉得开心的人,还有你。”

闻言,青蜉蝣身体微微一颤。

“在碰到你之前嘛,我一直就是重复着门派里的严苛训练。

“并不是师傅对我要求有多严格,单纯的只是因为无聊。太上天里,大多数年长的人都相当的无趣,而同龄的那些人,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除了敬畏就是嫉妒,同样无趣得很。

“空闲时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就一遍遍的练功,就这么一直重复到我碰见你。”

就好像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地上,看到了一朵蔫不拉几的小花,弱小可怜,但是很有趣。

这就是宁观和青蜉蝣的初见。

“对我来说,太上天真的算不得什么非常珍视的东西。真正让我难忘的,不过一二人而已。”宁观淡淡的道。

在宁观看来,一个人的全部人生,就是一个不断与其他人交集的过程。在交集中,碰撞出了精彩的火花。

对宁观而言,重要的不是某件东西,某个场所或者某些事件。

重要的是人。

只要人还在,彼此之间就能再度交织碰撞。

“别把太上天看得太重了。说到底,那段故事的真正主角是我,是你,不是太上天。”宁观收起酒壶,站起身抖擞抖擞身上的草叶和露水,伸了个大懒腰。

那一张被揍成猪头似的脸,在武道劲力的持续流转下,已经回复了正常,只是右脸颊上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青紫。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么?”青蜉蝣默默睁开了了眼睛,也站起身来。

宁观侧脸一看,眼睛正好对上一双澄澈的异色瞳,左眼是清浅的琥珀色,右眼是深邃的幽蓝。倒映着月光,熠熠生辉。

“宁观。”青蜉蝣唤道。

“嗯?”

“……”青蜉蝣嘴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抿了起来。

“想说什么就说呗。”宁观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青蜉蝣的脑袋。

“啊……”青蜉蝣被宁观的突然袭击搞得一阵慌乱,后退了半步,瞪了瞪眼睛。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她拧起眉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心里的那股冲动诉之言语,付诸行动。

纤细手指绞扭在一起,青蜉蝣脸上的神色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动摇过,积累了五年……不,七年的各种复杂情绪在她的心底不断膨胀纠缠。

就在此时,突然有流光划破了深邃漆黑的夜幕。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炸响,有花怦然绽放。

那是一朵诞生自流光焰火中的牡丹,就这么恣意张扬的盛开在了浩大的夜空上,华丽而又盛大。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无数朵流火绚丽地铺满了整片夜空。

随着这漫天烟火一起喷发的,是青蜉蝣心中再也按耐不住的澎湃情感。

这一刻,她青蜉蝣,不再是太上天的蜉蝣主,仅仅只是那个多年前滂沱大雨中,静静趴在青衣男孩背上的,那个微小如蜉蝣的女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踮起脚尖,附在宁观耳边,红唇轻启。

天地旷野中,充盈着无数烟火的爆炸声,将她的话语淹没。然而她的那句话却已经清晰无误地传入了宁观的耳朵里。

宁观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愕然,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听到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她却觉得,时间都几乎凝固。

……

整座洛都,被漫天烟火声从沉梦中惊醒。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江湖人,无论是本就未眠还是梦中惊醒。此刻,都无一例外的仰头看着那铺满夜空的盛大烟花。

“出大事了。”皇宫里某座宫殿前,一老一壮两代梁帝,凝视着夜空,不约而同的喃喃出声。

破败小院里,正喝酒吃肉的太上天一老一少两名顶尖武人,抬头望天,面露惊异。

丐帮洛都分舵中,那些舵主堂主们披衣站在庭院中,个个神色严肃。

“哪个混蛋大半夜的放烟花呀!”客栈中,好不容易睡着的某个废帝公主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

不知者气急败坏,而知情者却神情凝重。

这漫天的烟火,不是什么人在寻欢作乐。

那是大梁明王府的信号弹。

将近一百枚信号弹同时升天,在一瞬间爆发出极致的华彩,同时也昭告着整座洛都,这一夜明王府上,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前半夜,因为某个青衣男子而闹出不小动静的明王府,在这后半夜,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再度沸腾起来。

待到天上的烟火渐渐散去,宁观这才转头,捏了捏青蜉蝣的脸颊:“是不是太上天,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青蜉蝣拍开宁观的手,抿了抿嘴,道:“不要转移话题。我刚才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你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宁观摊摊手,“至于我嘛……你怎么做,我都同意。”

“这可是你说的。”青蜉蝣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然比刚刚夜空中绽放的漫天烟火繁花,还要明媚几分。

“走吧。”她突然间脚下发力,身形飘飘,向洛都的方向掠去。

宁观摸摸下巴,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运转轻功,跟上青蜉蝣的步伐。

“不得了啊,真是不得了了。”宁观自言自语着,想到青蜉蝣对他说的话,再想想现在自己的局势,顿时感觉有点头大。

“罢了罢了。”摇摇头,他也懒得去想,反正就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这一夜,从入夜到如今的长夜时分,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夜探明王府,到客栈躲故人。从小院斗鬼爷,到荒野决蜉蝣。

“真是,好麻烦。”身形飞速移动中的宁观,发出了咸鱼般的感叹。

身形略微领先宁观的青蜉蝣闻言眉眼微弯,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