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玩火自焚

咸阳丞相府内,一如既往的明烛高烧。

外头是夜凉如水,但偌大的厅堂内却是亮如白昼。

吕洞观正埋头在永远批阅不完的奏折中。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左手边恭恭敬敬站着的一个青年人。

那青年人面目普通,让人难以记住。

吕洞观却不会忘了他,咳了一声问道:“白云殿那边是否送来消息了?余震一行人如今押解到何处了?”

年轻人面露尴尬之色道:“白云殿……被摧毁了。”

吕洞观一惊,连忙问道:“白云殿四位护法如今何在?他们如今是何打算?”

年轻人继续说道:“白云殿中三十六人的尸身,已经全数被我手下兄弟掘了出来……大多是没有外伤,怕是内脏破裂而死。

只有庐思博是手脚折断后被人用重手法震断心脉而死。怕是在临终前受过逼问。”

吕洞观的神情这才变得严肃,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紫竹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么说,余震必然是已经知道我们了。”

他又问道:“你说白云殿被摧毁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道:“正如属下所言,白云殿整个崩塌,碎成瓦砾了。”

吕洞观站了起来,负手踱着步子问道:“你不是说余震是凡人吗?”

年轻人道:“按照目前所有线索来看,余震确实是凡人没错。”

吕洞观忽然定住,双目含着恼怒道:“凡人!带着女人和孩子!单枪匹马将白云殿这样让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摧毁!全歼白云殿三十六人!”

吕洞观每喝问一句,年轻人就只得点头称一句是。

最终吕洞观愤怒之下,猛然抄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向那名年轻人。

吕洞观身上并无武功,年轻人本来能轻易地躲过他掷来的砚台。

但他却站着一动不动,任那砚台砸在他的额头上,一片黑色的墨迹掩盖住额头上的破口。

哪怕墨水沾着伤口生疼,年轻人也是站着一动不动。

吕洞观恼怒道:“你们尉所查案不利!净用一些错漏百出的消息来搪塞本官。这才造成白云殿的损失。

这责任,定要同你们尉所追究到底。”

年轻人面容还是一样平静,他来之前,便已经料到会是如此。

吕洞观向来自负洞察秋毫。

他们尉所只需要搜集证据线索,从来不需要断案。

都由丞相吕洞观一人推演判断,再由尉所出力去抓人。

吕洞观确实有些本事,平常断下来的案子,功劳自然是他一人的。

如今白云殿被毁,责任却全是因为尉所办案不利了。

年轻人心中虽然有些怨气,但是面上一点不显。

吕洞观不停地在屋子中打转,最终问道:“如今余震到了哪里?”

年轻人明知又将引来一阵狂怒,但也只能如实说道:“属下不知。”

果然,在吕洞观的一阵咆哮之后,喘平了气息道:“连白云殿都折了,如今你说还有什么法子?”

年轻人大着胆子问道:“余震此獠武功高强,寻常人难以接近。不如派遣军队……”

又是一杆毛笔向他冲来,墨汁飞入他的眼睛,年轻人却仍旧是敢怒不敢言。

吕洞观怒道:“你知道当初派去瀛山搜索瀛城城主的黑甲军,是折在谁的手中?”

年轻人吃惊地问道:“不是瀛城城主吗?”

吕洞观喷了一口鼻气,道:“当初殿下听说仙气消失,便派遣黑甲军去瀛城搜拿瀛城城主。为的就是乘对方薄弱之际,搜查他身边是否有长生不老的秘方。

谁知咸阳四大军之一的黑甲军,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后来有人上瀛山调查,黑甲军是被人尽数杀灭了。再过不久,瀛城城主就在江湖中重现,并且还在少室山上摆下擂台。

陛下听说他擂台的彩头是什么长生不老药,早就将黑甲军的事情忘了,要我想法去将彩头取来。

之后我请了蒙兀等地的高手来秦地比试。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一个都没能活到最后。”

年轻人静默着不敢出声。

吕洞观继续发泄一般怒道:“以我猜测,杀灭黑甲军的,不是瀛城城主。而就是余震!甚至寒巴图,也是在半路上被余震所杀!”

年轻人深深震惊了。寒巴图是蒙兀国高手,被余震一人杀死这事已经够匪夷所思了。

而咸阳四大军之一的黑甲军,竟然也是余震一人消灭的!这怎么可能呢?

哪怕是仙气尚在的日子里,仙人落单的情形下也不敢与黑甲军交锋。

而他一介凡人,竟能让咸阳精锐平地消失!

年轻人心中不禁暗暗庆幸,当初被派去阻挠余震的,是白云殿而不是他们尉所。

吕洞观这才又说道:“黑甲军已经折在余震手中了。我再派遣军队又有何用?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鲜卑人和蒙兀人的大军已经在长城之外联合。要我们交出寒巴图和呼延铁。

但寒巴图早就被余震杀了……”

他忽然从疯狂地踱步中猛地停下,双眼放光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而那年轻人心中感到一丝恐惧,似乎能感受到吕洞观想要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吕洞观像是想到了绝妙的法子,放松了下来,重新坐回书案前,道:“我现在书信一封,你代我送到临洮。”

一直表现沉默的年轻人吃了一惊。

临洮!如今正是蒙兀与鲜卑大军集结之地。

吕洞观让他去临洮送信,能送什么信?定然是要他送信给蒙兀和鲜卑的联军了!

这比让他去送死还要可怕,这分明是要他去通敌啊!

年轻人在咸阳尚有妻儿老小,若是通敌的罪名落实,必然是诛九族的刑罚。

他知道这事情可大可小,便尽最后一丝努力,干瘪地开口问道:“是要替陛下对那些蛮族下诏书吗?”

吕洞观嘲笑地斜眺了年轻人一眼,道:“不是。是要你带着书信悄悄出关,交给联军的两位大王。就说杀死两国大将的罪魁祸首就是余震。

只是此贼武功高强,陛下虽然几次三番派人捉拿,都被他给跑了。”

年轻人听了这话,背上不禁汗如雨下。吕丞相这一招,难道不是玩火自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