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章 善有善报
返回的路上,李复的话不断在叶随云脑海中萦绕,他想既然秘书监在皇城中,第一步当然就是想办法进入皇城。www.可想来想去,却是半个点子也没有。
回到住所,唐西瑶也已返回。说起在兴庆宫给浩气盟接风的宴会,唐西瑶连连摇头,说道:“别提多无聊了,到场那些人我一个不识,谈论的话题更是无趣,全是恭贺皇帝寿辰的奉承话。最倒霉的是那个安庆绪竟然也在。还和我打招呼,讨厌死了。”
九妹奇道:“这种场合怎会请他?”
唐西瑶道:“姓安的是和他父亲一起赴宴,那个安禄山是个大胖子,怕有三百斤不止。”九妹讶然道:“那不和肥猪一样。这样的人也能带兵打仗?”唐西瑶无语点头。
这时一名仆人进来禀告,门外有人求见唐二小姐。九妹问起来人名字,仆人道:“他说叫令狐伤。”叶随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日胡姬酒肆的黑衣人,道:“是他?他来做什么?这人武功很高,我和你同去。”说着戴上面具。
来到门外,一袭黑袍映入眼帘,令狐伤背对门口,望着天空。听到声音,回过身。九妹看到他俊美的脸庞,不由呆了一呆。唐西瑶问道:“是你找我?”这时叶随云正随着二女走出。
令狐伤没有说话,手中寒光一闪,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出其不意攻向叶随云。
剑未及身,叶随云已感到皮肤刺痛,他此刻背倚门框,旁有九妹和唐西瑶,无法闪躲。双手交叉,迎着来剑伸出。他全神贯注,在掌剑相交之际,左手一缩一挥,手背正好贴在剑身上,用力外推,对方长剑不由自主朝外荡去,正是降龙掌十四式‘神龙如云’。
令狐伤即刻变招,反转剑柄,以剑首砸去。叶随云右掌当胸,潜龙勿用化解开。令狐伤再以剑格横扫,叶随云左手收回,一式小降龙手轻轻巧巧又拨了开去。
令狐伤长剑不停,连刺数剑。招式并不繁复,却是招招险而快,犹如一股带着黄沙的劲风刮向叶随云。二人片刻之间,就在永和坊前的方寸之地,翻翻滚滚斗了百余回合。
唐西瑶和九妹早已看不清攻守招式,被劲风逼到五尺外才站定,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
叶随云腾挪闪躲,只感狂风扑面,对方剑势奇特,自己掌式竟难递出去,渐感不支。危急间他心头一动,从腰间抽出铁笛猛推出去,接着手腕翻转缩回半寸,笛子连点,当当当几声,每一下都点在对方剑尖上。正是秋雨剑法第五式‘风雨如晦’。
令狐伤本胜券在握,却万料不到对方竟突然使出这等奇妙招式,手中长剑险些脱手,再难攻出。待要抽身后退,却惊觉叶随云长笛已递到眼前。
令狐伤虽乱不慌,长剑倒转上提,以剑首顶向长笛。谁知叶随云突然回招,笛口对着令狐伤连刺五下。令狐伤脚下快退,手上翻飞,千钧之际连躲开了前四击,奈何终究胸口中极穴还是被最后一笛戳中。令狐伤心头大震,却觉察这一下及衣而止,并未发力,因此未受伤。
原来叶随云最后这巧妙一击,乃是秋雨剑法第六式‘从善如流’,反败为胜。心想自己若非得张桎辕指点,修习了秋雨剑法,未必能胜。令狐伤如此高手,不愿令他难堪,因此最后点中一下并不施力。两人招式纵横,电光火石间倏合倏分,因此除了局中二人,旁人却看不出谁输谁赢。
令狐伤怔怔看着叶随云,半晌道:“这是什么剑法?”叶随云摇摇头,不愿多说。令狐伤也不勉强,点头道:“好剑法。”
早已看呆的唐西瑶和九妹这才回过神来,唐西瑶道:“阁下上门,一言不发就拔剑相向,也该说个由头不是?”
令狐伤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递过去。九妹抢前接过,左右看了看,将信纸取出交给唐西瑶。唐西瑶快速读了遍,原来是安庆绪邀请她明日前往王府饮宴。
令狐伤开口道:“庆绪说,先前酒肆一会后,便念念不忘,意愿结交唐二小姐。苦于那日走的匆忙,未来得及细谈。直至今日兴庆宫上再度相遇,才有幸打听出小姐的落脚之处,望小姐能赏光一叙。”
唐西瑶将那信折好,笑问道:“若是小女子不肯赏光呢?”
令狐伤道:“那恐怕小姐,乃至整个蜀中唐门都不会好过。”
九妹一听,火上冲道:“你吓谁呀,真以为唐门会怕了你们。”
令狐伤淡淡道:“不是吓,庆绪是我的侄儿,他的脾气我了解,不达到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和他父亲,他是谁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一个地方豪门。”
九妹还要再骂,唐西瑶拦住道:“好,请回复贵上,就说我明日一定到。”九妹急道:“小姐!”唐西瑶摇摇头,让她不必多说。唐西瑶想的是,这次来到长安,是代表了整个唐家堡。尽量不要招惹麻烦,将事态闹大。令狐伤说的有道理,如安庆绪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做事是不会分轻重的,若是一味严词拒绝,只怕当真将他逼急了,闹出大乱子来。况且有叶随云在旁,他又能怎样。若是对方想下药,那就更可笑,自己难道还怕什么毒药不成。
叶随云道:“阁下这等剑法修为,却安于给别人当个跑腿儿,当真可惜。”
令狐伤道:“送信自不必我来,这次我自动请缨,是为了你。”三人有些好奇。
令狐伤道:“那日在酒肆,与你空手过招不敌,那也罢了,拳掌本非我之长。今日特来以剑法领教,却没想到你的剑法也这般了得。想不到唐家堡竟出了这等人物。”说完向三人微微一颌首,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随云对唐西瑶道:“明日我和你同去。”三人回屋时,唐西瑶驻足问道:“刚才到底谁赢了?”
叶随云一愣,道:“是我。”
唐西瑶打个响指,笑眼眯成一条线,道:“就知道,对你有信心的。”
叶随云却正色道:“此人非同小可,是绝顶高手,竟可用一柄长剑任何部位攻击,招式奇诡难测,我空手敌不住他的剑法。”
九妹白了一眼道:“你真呆,谁规定你和人打架只能空手的。拳脚你强过他,剑法还是赢了他,完胜。”
第二天黄昏时分,三人如约来到王府,谁知在门前被告知,小王爷吩咐今日只接待女客,男人不得入内。
叶随云一听就急了,说道:“这厮欺人太甚,我们回去。”
唐西瑶却急于将事情了结,心想如果转身离开,就真的将安庆绪得罪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赶快应付了完事,将二人拉倒一旁低声道:“若是离开,这人阴魂不散,怕是没完没了。今日咱们将礼数尽到了,日后再有冲突也非我之过。”
叶随云急形于色,道:“可这家伙显然不怀好意,这太危险了。”
唐西瑶将袖子一拉,露出半截白藕似的小臂,还有绑在手腕关节处的暴雨天罗盒,说道:“盒中的针已重新装好,还怕什么?叶哥哥,就算是你,只怕也未必能躲开这盒子一击吧。”叶随云早已了解发生在八角寨中之事,愕然点头,他深知这暗器的厉害,有了这个东西,确实能稍稍安心。他想想又道:“就怕他们在酒水中动手脚。”
唐西瑶嘻嘻一笑,取出两枚药丸,和九妹各服下一颗,眨了眨眼睛,问道:“还有问题吗?”叶随云不必多问,也知那定是可抵御百毒的东西。
九妹道:“好啦,若是有状况,我会发射响箭,你听见声音便冲进来。”叶随云无奈应了。
二女被领入宴厅,安庆绪显然已等到不耐烦,乍见唐西瑶,喜上眉梢,殷勤道:“唐姑娘能来,真是赏面,快请入席。”待二女坐定,又道:“上回在酒肆中,不知姑娘原来是唐门主的千金,庆绪行事鲁莽,还请原谅。”
唐西瑶见他虽说的客气,但神情却是毫不在乎,显然毫无道歉诚意,回道:“是不是唐门主的女儿都不要紧,即便是个普通人,似乎阁下也不该随意就拉人吧。”
安庆绪摇头晃脑道:“那也未必,只要本少爷愿意,寻常的老百姓就是当街宰了那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况是一把抓走。”
九妹眉毛一竖,欲反唇相讥,被唐西瑶制止。唐西瑶道:“安少爷这么说,是以为大唐朝没有王法吗?据我所知,这大唐的天下还是姓李吧。”
安庆绪哈哈大笑:“那算什么,今日姓李,说不准明日。。。。”旁边一个随从打断道:“主人,该表演歌舞了。让二位客人看看咱们塞外的舞蹈。”安庆绪反应过来,干笑一声,道:“对,对。让舞姬们上场吧。”
唐西瑶见到说话随从,认出正是那独孤老大,虽然他此时衣饰华贵,与在破庙时大相径庭,但他的样貌和那瘸了的腿却瞒不了唐西瑶,当即问道:“我与这位朋友曾在扬州虎剑岭的土地庙中曾有一面之缘,不知是否还记得?”
那独孤老大默默注视唐西瑶片刻,摇头笑道:“姑娘说笑了,小人从未去过什么虎剑岭。”唐西瑶听他否认,到也在意料之中,便不再说。
歌舞开启,精致的酒食也陆续端上桌。唐西瑶每个菜都吃一口,似乎毫无戒心。实则她和九妹都提前服用了清心百花丸,任何毒药迷药都能化解无形。安庆绪笑嘻嘻一边喝酒,一边不断吹嘘着自己如何英明勇武,箭法入神。
转眼天色已黑,唐西瑶想是时候走了,却见又有仆人端着精美点心上来,打算吃了这点心就离开。忽见那仆人将点心放在面前几上后,对自己连使眼色,然后退了下去。
唐西瑶并不认识此人,心中起疑,面上不动声色,道:“我等要暂退片刻。”说罢和九妹一同出了宴厅。安庆绪不以为意,女子这般说,自是要去东厮之所。他想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今儿这唐女娃儿是自己口中之肉,算是吃定了,待她回来便可动手。
唐西瑶二人走到静处,忽听人道:“这边。”夜色中,顺着声音看到一人从墙后正探头探脑,正是刚才送糕点的仆人。唐西瑶刚要询问,那人道:“姑娘,快随我走,晚了可出不去了。”说着就走,二女虽不认识他,但最后一句话确实叫她们不再犹豫,跟了上去。
那仆人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脚下不停,左拐右拐,口中道:“安庆绪今夜在府中安排了大批人手,已把这里团团围住了,全是武艺高强的。今夜不会放你们离开的。外面人也进不来。怕是一会儿就要动手。”
九妹道:“这厮当真铁了心要对小姐你不轨,真的没把咱唐门放在眼里。”
唐西瑶道:“怪我高估了这种人的顾忌明理之心。想急于了了此事,以致投身险地。”
九妹狠狠道:“那个令狐伤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也配称作高手,为虎作伥的败类。”
仆人道:“那个令狐长老并不在府里,他被安庆绪找借口调开了。”
三人来到一处后门,黑暗中只看见门口有一辆骡车,上面坐一个老汉,正吧嗒吧嗒的吸着烟管。二女虽不知是什么地方,但鼻子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倒像是厨房的垃圾堆。
仆人上去给了老汉一吊钱,说道:“刘大爷,多谢你帮忙,记得和我爷爷说,过几日我就回家看他。”老汉嘿嘿一乐,接过钱,跳下车板,将放在板上的垃圾掀起来,喊了声进去吧。
二女看那上面又是菜叶子,又是鸡蛋壳,相顾愕然,才知原来这辆骡车是运送厨余垃圾的,不禁踌躇起来。
仆人道:“现在王府四周全已被封锁,只能靠这垃圾车出去了。小姐,你可别怕脏,不能犹豫了,快走吧。”
二女都非寻常女子,知他说的不错,再不犹疑,纵身上车卧倒。那老汉将一块麻布盖在二人身上,再将大堆垃圾倒在上面,然后上车,一挥鞭子,那骡子拉着车走了。
临出门前,唐西瑶探出头,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救我?”
那仆人道:“小人朝奴。姑娘可记得那日曲江池畔的盲眼老人,他是我爷爷。快走吧。”说完已经关了门,又听咔一声上了板。
唐西瑶二人这才恍然,依稀记起那日的盲眼老人。心中不约而同想‘善有善报’四个字。看来人呀,平日还是该多做些善事,福报不知何时就会来了。
一路上两人目不见物,只感车板不停颠簸。忽然停住,听得一阵开门声,有人问:“干什么的?”老汉答道:“送糟物的。”“走吧。”车板又开始颠。
走了一阵,车子停下,老人将布掀开,道:“已经出来了,快走吧。”二女跳下车,道了谢,老人又挥着鞭子驾车走了。
稍一环顾,还是在城中,只是四周寂静无声,不知身处何地。正没做打算时,忽听远处有人声传来,听脚步声人数不少。九妹道:“坏了,定是姓安的发觉我们逃走,派人追来了。”
唐西瑶也急了,顾不上方向,和九妹朝人声相反的小路逃去。跑了良久,后面追声越来越近,且人数很多,想来他们也不知自己在哪里,所以在大面积的搜寻。
忽见前面一座高大佛塔伫立,黑沉沉的也不知是否住人。二人顾不上许多,上前推门,却是锁着的。静夜中又不敢使劲拍门。两人急如火焚之际,骤然看到不远处还有座低矮寺院,似乎里面有些微灯光透出。
二人冲到近处,见那门框上着‘祆寺’二字。果然是个寺院,只是屋顶门窗制式有些古怪,与寻常寺院有些不同。来不及多想,两人翻墙而入。再看里面的阁楼,窗里果然亮着灯。九妹上前就推,木门应手而开。二女急忙闪入,见到屋中有一苍发一白发两个老者正在秉烛下棋。他们听到动静,都瞧了过来。唐西瑶不及说话,先将门紧紧关上,才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