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谋全局者
秦川沉声道:“他为了帮你脱身,已失手被擒。”
“什么?”徐子陵眼睛一红,怒骂道:“该死的晁公错,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冷静,你先说说遇袭的情况。前因后果,遇事细节,你需得原原本本的告诉我。”秦川将徐子陵扶起,认真地说道。
徐子陵闭上眼睛,仔细回忆道:“我与寇仲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北郊邙山的瀑布下练功,今日忽然听到山间有少女呼救之声,仲少说要去查看,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便留下记号随他前往。我们知道太师敌人甚多,就算是去救人,也并未放松警惕,谁料却遇到了一个熟人。”
尚秀芳皱眉道:“是否李阀之人?”
徐子陵惊异地看着她,点头道:“是户部郎中李元吉,他曾来拜见太师数次,故而认得。他一见是我们两人,便停止对那女子施暴,并好言好语求我等不要将这事告诉太师。
我们假装同意,谁知,这狗贼突然出手偷袭,还倒打一耙,反说我们两个调戏他大嫂。”
说到这里,徐子陵眼中出现愤慨之色:
“那叫梅玲的女子也是她的同谋,听他说完立马大哭起来,诬蔑我俩将她强暴,实在可恶至极。”
徐子陵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名小黄门来到太师府外,高声唱道:“奉太师教令,着秦川、徐子陵二人即刻入宫觐见。”
......
不说二人匆匆进宫。洛阳南郊的养猪场中,李世民磨刀霍霍,正要开始杀猪,旁边烈瑕假装端了血盆过来,凑到他耳边说道:
“二公子,此番用计,我觉得有些欠妥啊。”
“说。”
“宇文太师如今炙手可热,岂会因这等小事就会动摇。”
“呵呵,岂不闻兵法有云: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哦?二公子的意思是?”
“你将宇文拓看作对手,我却只当他是棋子,只要操作的好,这大隋太师,也可成为我手中最尖利的刀。”
......
紫薇宫,含元殿。
含元殿乃天子大朝之所,依制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在此议政。
平日里,文武稀稀拉拉最多站上两排,今日却大不相同,整个大殿中站满了人,连久不上朝的一些老臣,都一一在列。
秦川搀着徐子陵进入殿中,见到如此阵仗,心中都是一凛,今天看来是要搞大事情啊。
“哟嗬,瘸了。”
见两人到来,一名年轻公子顿时眼睛一红,指着徐子陵怒骂道:“徐子陵,干下此等龌龊之事,你还装成个苦主了——”
言罢,竟冲上前去抓住徐子陵袖口,若非左右各有人拉着,恐怕要在这朝堂之上直接动手了。
“梅珣!这里是含元殿,可不是你能够放肆的地方。”
莫小楼手按宝剑,卓立于龙椅之侧。
他言语虽然平静,却让梅珣心中一慌,连忙拱手道:“太师恕罪,在下伤心过度,一时激愤才忍不住动手。但,徐子陵罪证确凿......”
他眼中闪动几下,终于咬了咬牙,狠声道:
“他色胆包天,仗着是太师的徒儿,光天化日之下打伤元吉,又对家妹施暴。甚至还伙同寇仲袭击家师晁公错。如此恶行,按照大隋律法,应予以乱斧砍杀之刑。”
徐子陵脸色一变,正要反驳,秦川却轻轻拉了他袖子一下,向上一行礼,冷静陈述道:
“梅公子当时并未在场,你怎能信口开河。据妃暄所见,是李元吉欲对他的亲大嫂行不伦之事,被寇徐撞破,他为防事情败露,这才悍然出手攻击两人......梅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听信奸人蛊惑啊。”
“噗嗤!”
朝堂上几个大臣直接没忍住笑出声来,却又马上正容,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
又是奸淫大嫂?这事李家人还真干得出来。
梅珣闻言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慈航静斋的圣女会在这种时候为徐子陵说话,这样发展下去,别说定寇徐的罪,自己这边反而沦为笑柄。
秦川扫视殿中群臣一眼,发现尽是浮想联翩、面露龌龊之人,不由得轻笑一声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当时晁公错就在一旁观看,诸位如不信,可以召他来当面对质。”
“混账!”
梅珣一声大喝,怒道:“家师已惨遭寇徐二人戕害,死了还要被你们诬陷名声不成?你们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好一招——死无对证!”
“什么?!”
秦川与徐子陵同时色变:晁公错竟然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泛起不妙的感觉。
朝堂上顿时落针可闻。原本以为只是一桩艳事,怎么真个死人了,死的还是个成名多年的大宗师。
“笑话!”秦川思索片刻,霍然抬目,眼神冷厉道:
“寇仲、徐子陵刚刚学武一个月,而令师确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他们如何打得过。你的意思,难道是我静斋圣女伙同寇徐,杀了你师父不成?”
“这......这个......”
梅珣期期艾艾半天,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胆量得罪慈航静斋的。
这时,原本躲在一旁的李元吉却突然阴恻恻的开口道:“大家是否默认,只要是慈航静斋的人,便不会说谎呢?若真是如此,那我们也不用说什么了,请太师直接下令,斩杀我等即可。”
他这话说得极为巧妙,既不辩驳,也不发怒,反而摆出一副受害者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顿时激起了朝堂众人的同情之心,看向秦川的目光中,也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李元吉话一说完,他不再看两人,目光转向龙椅之侧。
迎向他的目光,莫小楼微微一笑,淡然道:
“李卿言重了,本太师代陛下监国,遇上这种人命关天之事,自然秉公办理,不会听信片面之词。不过......”
他忽然收敛笑容,变得锋芒毕露,从温和到凶厉无缝切换,脸上一片冰冷:
“含元殿,乃金口玉言之地,谁敢在此说谎,等于欺君,休怪我严惩不贷!”
说到“严惩”二字,已然是杀气腾腾。
言罢,他瞥了梅珣一眼,“梅珣,你说你师傅被寇仲打死了,尸体呢?”
不多时,一具冰棺被抬了上来。
“嗯?尸体怎么被冰封了?”
“太师,属下见正值酷暑,天气炎热,未免臭了含元殿,故而以冰玄劲将其尸身冰封。”宇文化及排众而出,讪讪笑道。
“你......蠢货。”莫小楼瞥了宇文化及一眼,满眼都是你在找死,看得宇文化及浑身一颤,又不明所以。
宇文化及和李家素有仇怨,这一桩还真不是故意为之。
不过通过尸身的状况判断死亡时间这一个方法,显然是做不到了。
莫小楼轻叹一声,瞥了一眼棺中之人,这人死相凄惨,表情还带着些许临死前的惊愕之色。特别是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竟真是寇仲的刀法。
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妙,莫小楼皱眉道:
“寇仲呢,不是被你们抓了吗,宣上来。”
不多时,门口又抬上一口棺材,棺中躺着一人,已经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看起来与死人无异。
莫小楼浑身一颤,飞身上前,点住寇仲心脉穴道,又用真气为他续命。
半晌,寇仲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莫小楼,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嘴唇微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莫小楼心中一震,
“寇仲,你告诉为师,你是否杀了晁公错。”
寇仲轻轻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
“......为师明白了。”
将寇仲交给秦川和徐子陵,转头看了眼梅珣,摸着手中宝剑,喃喃道:
“我虽说过秉公执法,但你等动用私刑在先,就休怪我不守承诺了。”
梅珣感受到犹如实质的压力,慌乱间跪倒在地,叫道:“太师莫非要公报私仇吗?寇仲杀我师父,我抓住他出口恶气有何罪责?”
李元吉不知死活,仍在一旁叫嚣道:“哼,杀师之仇,只是打到半死,已经是宽容了,依我看,应该活埋,以祭奠晁师英灵。”
“英灵?”
莫小楼声音更加淡漠了,
“且不管是不是他们杀了你师父,就算是,那又如何?晁公错成名多年,竟然被两个刚学武功一个月的菜鸟杀死,他一把年纪修炼到狗身上去了不成,死了也活该!”
说罢,莫小楼一脚将晁公错的棺材踢飞,冰棺飞在半空,挥剑斩下,一道金芒闪过,身后晁公错连人带棺‘轰’地一声直接化做齑粉。
整个大殿空气顿时一凉。
众人皆被震住,呆愣愣站在原地。
杨广御赐的黄金剑,第一次出鞘,竟然用来毁尸。
将宝剑收好,莫小楼歪了歪头,看向李元吉和梅珣,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宇文拓——你敢当众毁尸。哈哈,你完了。”李元吉却是满脸的得瑟,丝毫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梅珣正死命扯着他的衣角。
这事玩大了,为了一个徒弟,这宇文拓不顾脸面,明显要下死手了。
看了李元吉一眼,莫小楼哂笑一声,目光扫过一众文武,脸上又恢复了庄严的神色,朗声道:
“诸位大人如果有意见,尽可提出来,我说过——绝不以言论罪。”
有意见?
谁敢有意见?
金殿上一半是自己人,搓着眼睛权当没看见;一半是老油条,这些人明哲保身惯了,哪里敢出来说话;剩下几个王公勋贵,一把年纪,一想到自己的棺材被人砍爆,尸骨无存的骇然场面,也是两脚直哆嗦。
大殿之上只剩下李元吉一人的话语。
“诸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宇文拓毁尸灭迹,明显是做贼心虚啊!”
“死者为大啊!宇文拓连死人都不放过,无耻至极!”
“宇文拓擅权,与朝堂上行凶,将陛下至于何地!”
“诸位叔伯大人,中书令,御史大夫,各位尚书,你们就任由这妖人胡作非为吗。”
李元吉在文武之间左右游说,由一开始的激动,到最后发现众人如看弱智一般的看着他,由同情变为了嫌弃。
“你们......你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抓着梅珣的肩膀猛烈摇晃,面带魔怔,语无伦次道:
“梅珣,梅珣,这,这和二哥说的不一样啊。”
梅珣面如死灰地抓着地上的冰碴子,看着李元吉,眼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恐。
莫小楼呵呵一笑,盯着二人道:“二哥?你们果然早有预谋。”
“宇文拓,你——”
“怎么,还想狡辩?”
莫小楼嗖的一声飘到了梅珣与李元吉跟前,居高临下道:“蠢货,预谋陷害我徒之时,你们就应该想到是这个结果了。”
“......还有,我叫莫小楼,不叫宇文拓。”
他的声音直接在李元吉脑中响起。
莫小楼?!
李元吉脸上满是惊恐,喉咙却如同被人掐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莫小楼双目如电,恍若昏暗天空中闪现的惊雷。
随后,他堂皇大气的声音,在朝堂中炸响:
“传旨:宇文拓公私不分,为报徒弟私仇击杀李元吉、梅珣二人,特剥夺其尚书令之职,罚俸三年,官降三级,以儆效尤!”
话音一落,莫小楼猛一挥手——
李元吉与梅珣同时一震,眼中闪过极度恐惧的神色,随后瞳孔收缩,两眼翻白如抽空灵魂一般。
下一个瞬间,两人头一垂,便断了气了!
......
与此同时,养猪场中。
“第一头猪,便是我那一直欲置我于死地的三弟!”
李世民冷冷一笑,随手一刀将一头肉猪放了血,
“三弟素来向着大哥李建成。好在他性格鲁莽,又贪功心切,这种人最是好利用,果然三言两语就被我说动,傻乎乎站了出来给梅珣出头......”
李世民淡然一笑,而后手起刀落,
第二头猪,南海派!”
“哼,南海派,一直在我和朝廷之间摇摆不定,还妄想左右逢源......如今晁公错与梅珣被宇文拓师徒杀害,已成死敌,只能投靠于我。”
“哈哈,一石二鸟,公子英明。”
......
朝堂之上终于有人惊叫出声——
这宇文拓,好狠!!
那些背地里搞事的官员,差点吓得尿出来,心中更是一片懊悔,后悔自己不该参与进来。
“太师可真是好威风,这翻手为云的本事,本王算是见识到了!”
正在这时,一把老迈的声音从宫门外传来——
一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颤颤巍巍地跨过宫门门槛,举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啊,是老王爷!”
“老王爷不是退隐山林了吗?”。
靠山王,杨林!
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