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梦醒身何处
夜色深沉,镇海城西城区。
这里有一片前后七进深宅大院,这是御尘车马行东家周老爷的宅子。
处在后进内宅的一间密室内,一个尖额白脸,长着一对扫帚眉,身形微躬的人,正在两尊神像前上香。
这两尊神像并不似常见的神像一样摆在神龛里,而是放在密室的地面上。
如常人一般高的两尊神像并立,一个双目血红,如火长发飞舞,浑身火焰,手持长槊,另一个则隐于烟雾之中,露出一手,托着冲天烟柱,两尊神像一尊为血玉所制,另一尊墨玉所制,雕刻得细致入微,很是传神,一个杀气凛然,一个神秘诡异。
神像一侧放着一个七宝莲花灯架,架上七条烛火照亮了室内,长着扫帚眉的中年人在神像前的铜炉里插好香,虔诚地拜过之后回身坐在了地席上,向坐在对面的人道:“德思,你可知我为何会信奉了双神遮天教?”
“德思平日里最佩服东家思虑长远,慧眼如炬,我想可是因为看好七城的实力和他们日后的崛起大势?”
对面说话的是劳德思,此时的他一点不像白天那个亲善随和,说闲话,发牢骚的管事,坐在长条茶几后的他两眼神光奕奕,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他顺手在身前的紫檀小茶几上添了一杯茶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接过,嘬了一口,道:“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斗神‘火掠刍灭’和欲神‘烟贺弥天’告诉了我怎么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是保持贪婪的心,用尽方法去掠夺!教意说的太对了,物竞天择,大鱼吃小鱼的道理就是天道,我正是一直奉行这个道理才让我走到了今天,有了如今的家业。”
“德思想得并没有东家这样深远,反正东家让我入教我就入教,我相信跟着东家给主公效力一定没错,”
劳德思身体坐的笔直,很认真地表了忠心后又道:“这两日,除了传递消息,我还在外散播七城兵马出现在铁枪堡外的消息,就是要让镇海城的人疏于防范,今日主公大军突至,一定是吓坏了镇海城的这帮高官权贵。主公大军插入到了镇海城前,西边被前后夹击的三关已经是囊中之物。不过属下一直有一个疑问,主公为何传令制止东家配合七城的先锋夺下十里舟桥?”
中年人叹道:“这十里舟桥可不是好抢的,它分成了数段,只要有一处鲲舟的机关被推倒,铁索桥就会断开,其他的机关也就抢之无用,所以想要抢下必须同一时间灭杀每一个鲲舟上的镇海城左卫军的守卫。这些守卫可是奉有严令不得离开,若是遇到有人想要抢占机关,他们有权立刻推动机关,想要同一时间杀死他们,这实在是难以做到。今日画甲精骑不过存着侥幸之心试一下,万一镇海城在突袭中混乱出错,说不定能有可趁之机。我们若是出手一旦失败就会败露我们的身份,还不如继续隐藏,等待更好的时机。”
劳德思默然半晌也是微微点头道:“这确实是万难之事,不知东家所说的机会我们能等到吗?我看这镇海城建造的十分利于防守,也不知道我们还要隐藏多久。”
冷冷一笑,中年人道:“看到镇海城之人,谁人不惊叹其鬼斧神工,此城的防御实在是太惊人,真正是固若金汤,不然也不会数百年来,从没有被攻破过。不过世上再坚固的城池,也需要人来守卫,若是人心不齐,也一样会被从内部攻破。德思,你觉得这镇海城,包括这北洲的人,他们的人心齐吗?”
劳德思想了想,也是一笑道:“官贪民庸,心如散沙!”
中年人大笑道:“昨天我梦到了斗神‘火掠刍灭’,它告诉我付诸于行动的贪婪才会让人功成名就,不要恐惧,只管去做,它自会佑我。德思,这几年你的辛苦我都记在心里了,我坚信镇海城成为主公统领下的第八城之日必然为时不远,到时我为副城主,你必为将军。而且说不定真有一日,主公会问鼎天下,到那时你我定然平步青云!”
这一刻,中年人微微佝偻的身体也不能让他显得无精打采了,仿佛身体里被注入了无数精力,他的笑容狂热自信,双目灼灼。
贪婪的火焰在眼中燃烧,两个坐于高大的神像之前的人相视而笑,七宝莲花灯架上的油灯爆了个灯花,猛然缩了一下,两尊神像投射在墙壁上的扭曲影子霍然变大,遮盖了两张笑脸,笼罩了半室,似要冲破这间屋子,去到北洲的天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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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自己那熟悉的破旧小区,见到了那让自己很不满却又相依为命的老头子,看到老头子已经是满头白发,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心里悲伤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然后就是地震,大地摇晃不止,而后滔天洪水汹涌而来,要将渺小的他吞没,消灭……
在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后,他醒了。
鱼飞抬起头,第一眼就对上了一双大大的,澄净如溪水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充满着喜悦和惊讶。
“鱼飞哥哥,你终于醒了!我去叫郎中,告诉你……告诉他你醒了,哦……对了,也要告诉娘亲。”高兴得语无伦次的小脚丫还没等鱼飞说话,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鱼飞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在一个小帐篷里,这个帐篷里充斥着浓浓的中草药味道。自己面朝下趴着,盖着薄被子,身下是一副铺上了草席的厚毛毡。他稍微动了动,脖子一侧和腰背四肢上许多包裹着的地方立时传来了疼痛感,他是个识趣的人,也就不乱动了,脑子里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自己那天在船上中箭昏迷是中午时候,现在看帐篷上的光亮又像是中午,而且听帐篷外的动静不像是在城市中,恐怕过去了不止一天了。
鱼飞正在回想着,帐篷帘子掀开了,进来了两大一小三个人,是庆夫人母女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
庆夫人和小脚丫一样的一脸喜悦之色,她忍着没有上前,而让老郎中先查看鱼飞的伤势。那老郎中掀开被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给鱼飞把过了脉象,然后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捋着胡子沉吟着不语,一脸的凝重。
我这还光着那!鱼飞不由着急了,轻轻捏着被子角重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裸露着上身的身体,然后忽然发觉自己怎么竟然害羞了?以前在夏天里,自己只穿着一条短裤在小区里闲逛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竟然也不好意思了,难道在古代呆的时间长了的受到了集体意思的“感染”,或者是因为别人都穿的很整齐,就自己一个人光着躺在地上的原因?
庆夫人根本就没有看鱼飞,从老郎中开始捋胡子她就没了笑容,一直紧张地盯着老郎中的嘴,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诊断,小脚丫看看鱼飞,又看看老郎中,小脸上也惊慌起来。
老郎中终于说话了:“老夫行医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情况……”他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毛,搞得帐篷里的气氛沉重起来。
“那日老夫被重金请来看病时,那位小少爷尚好,虽然会落下残疾,却未伤及要害。可这位小哥身上箭创足有十几处,有几处都深及脏腑,我断定已然无救,只是尽人事医治而已,可谁知……谁知他竟然挺了过来,刚才我细细查看过,这样子竟是已经无碍,只等修养些时日,多多滋补,就可以痊愈了。”
原来是这个老郎中因为惊异而自己在犯嘀咕,庆夫人如释重负,重新有了喜色,小脚丫惊喜的手舞足蹈冲了上来,嘴里喊着:“太好了,太好了,鱼飞哥哥不会死了!”
看着小脚丫要扑到自己趴着的身体上的忘形样子,正在腹诽老郎中说话大喘气故意吓唬人的鱼飞吓了一跳,连忙道:“慢点,慢点,我这身上还疼着哪!”
小脚丫停了脚步,把挥舞着的小手放下,却忍不住在自己绣着三色小碎花的裙衫下摆上揉捏,看着鱼飞嘻嘻的笑。
……
老郎中在庆夫人的称谢中走了,临走时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嘴里还在念叨着:“这小哥的命还真硬,难道有些人就是天生身体强壮超过常人?”
鱼飞心里松了口气,按照中医的颜值与医术之间关系,年纪越大医术越高来说,这样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大多都是经验等级很高的一批人,应该比先前见过的山寨郎中强,现在这个老郎中只是惊奇自己的恢复能力,却没有说自己是什么妖怪之类的话,说明自己的身体在行医的人眼里应该只是特别强壮而已,不会引发什么惊世骇俗之类的说法。
老郎中走了后,鱼飞觉得这样趴着很不合适,也不管庆夫人相劝,在庆夫人的搀扶下,硬是拥着被子艰难的坐了起来。
鱼飞刚坐好,庆夫人拉着小脚丫扑通跪地道:“鱼公子这次舍身相救小女,妾感激涕零,不知道怎么才能报得如此高义,更不敢用金银腌臜物来羞辱公子的高洁。今日,妾在此立誓,只要庆家还有一脉犹存,将永念此情,小脚丫,娘今日的话你一定要谨记!”庆夫人的声音虽不高,这句话却说得斩钉截铁,小脚丫这时听着庆夫人的叮嘱,也绷着小脸严肃认真地连连点头。
“夫人,你干什么啊,又叫我鱼公子又下跪,赶快起来,小脚丫你也起来。”
鱼飞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拉她们起来,由于动作快了些,身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痛。疼得他咧着嘴直吸气,心里暗叹:这怎么又跪!这次竟然连庆夫人都加入了,古代人这动不动就跪的习惯太不好了,表达感谢之意也不一定非要跪,换个方式多好,给钱多么经济实惠,我不怕羞辱的!
“夫人以后别老提什么报恩,也千万不要叫我鱼公子,不然我会被吓跑的,你还是叫我小飞让我听着舒服,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昏迷不醒几天了,夫人给我讲讲吧。”等母女两个起了身,鱼飞刻意将话题转到了别处,而且他确实想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