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零章 蜗牛非牛

木轮在石头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在山腹中回荡,能听得出这条通道很宽敞。地面并不是非常平整,巨型独轮车不时地轻震一下,四周光线很暗。

每次间隔大概半分钟的时间,隔着蒙眼的布巾,就有较亮的光源进入眼帘,鱼飞猜测这条山中的甬道在石壁上每隔一段就悬挂着灯火。

正无聊中,鱼飞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道:“庆夫人,你知道天官鸟吗?”

“小飞,你也听说过天官赐福!”庆夫人惊奇地道。

“啊……喔,我听山寨别院里的人闲聊时提起过,他们说的很神奇……现在不是闲得慌吗,我就找个有趣的话题随便聊聊。”鱼飞嘴里乱扯,心里却咯噔一下,恐怕自己的推断没错了。

想必庆夫人也想和鱼飞说说话,毕竟没有人喜欢静静地坐在车上听那单调的车轮声,庆夫人用她柔和悦耳的声音讲述起有关“天官赐福”的故事:“天官鸟最早的时候叫做五彩雁,雄性有顶冠,雌性没有,生活在龙脊山脉中。它们春天从西北迁徙向东南,结成大队而飞,雌鸟先行,雄性从后追逐,雌戏雄逐是它们的求偶方式。等到秋季幼鸟长成,又从南方飞回龙脊山脉。每一年中这样来回一次,就给沿途的庄稼施一遍春肥和一遍秋肥,这样的情况也造就了龙武帝国产粮最丰富的数郡。五彩雁在古籍上就有记载,不过远没有现在的数量,从武历500多年才逐渐在龙脊山脉里多了起来,那时正是乐帝朝,乐帝因五彩雁于民于国有益,封其为天官,以应天官赐福之意,从那以后,五彩雁才被人们称为五彩天官鸟。”

“娘亲,五彩天官鸟真的有五种颜色的羽毛吗?娘亲,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天官鸟呢?”听到庆夫人讲得有趣,“小脚丫”忍不住开口插话。

庆夫人道:“天官鸟在遥远的中洲,离这里太远了,娘也不知何时能带你去看,不过等‘小脚丫’长大了,自己就可以去看。”

“那……鱼飞哥哥,你可以带我去看天官鸟吗?”

鱼飞自己都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在这个陌生的世间生存,目前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又怎么敢胡乱许诺,犹豫着道:“哦……鱼飞哥哥自己还不知道以后要去那里呢,不过……如果我有机会去看天官鸟,我一定邀请‘小脚丫’和我一起去,怎么样?”

“鱼飞哥哥你真好,娘亲,鱼飞哥哥答应带我去看天官鸟了!”

只是听着声音,鱼飞都能想象出‘小脚丫’一定非常兴奋,可是……自己刚才的话是答应带她去的意思吗?

还没有等鱼飞解释,“小脚丫”又问道:“鱼飞哥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这个……‘小脚丫’你听我说,我刚才是说如果——”

“鱼飞哥哥,这个眼罩带着难受,要不你先把自己的取下来吧,这样我就可以赢你,咯咯咯……”

“哦……我刚才是说以后有机会——”

鱼飞话才说一半,“小脚丫”又抢着说:“什么都看不见,又不能玩耍,鱼飞哥哥你会唱歌吗,唱首歌给我听好吗?”

还能好好说话吗?小孩子的思想跳跃太大了,逻辑又混乱,鱼飞真是好累,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沟通不畅,苦恼地抬起手抓挠脑门。

“鱼公子见谅,此处是山寨隐秘之地,莫要摘下眼前的罩布。”鱼飞刚有异动,立时响起了山寨中人提醒的声音,独轮车的两侧一直都有山寨汉子在跟着。

“我就挠挠头,别误会。”解释了一下后,鱼飞就赶紧应付起“小脚丫”,省得她一会又提出让人头疼的要求,至少唱歌这种事情,自己还从来没有怯场过。

“呵呵,想听歌还不简单,我来唱一首童谣送给可爱漂亮的‘小脚丫’,如果觉得好听,大家就给我鼓鼓掌。”

鱼飞信手拈来一首“原创”童谣——蜗牛与黄鹂鸟,以骨碌碌的木轮滚动声为伴奏,歌声在幽暗的甬道中随着长长的队伍前进,绝佳的回声效果让这首歌飘进了队伍中每一个人的耳朵。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著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地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啪啪啪啪……”鱼飞刚唱完,“小脚丫”的小手发出的清脆掌声就响了起来,庆夫人和老杨头也凑趣地给鱼飞鼓掌,影响得队伍中的一些山寨汉子也送上了掌声。

这首歌曲的旋律轻松活泼,歌词生动有趣,不出鱼飞预料,果然哄住了“小脚丫”,看来自己即便不靠功夫,只凭着“才华”,也可以在这个世界让万众瞩目。

正在鱼飞志得意满的时候,“小脚丫”甜甜的声音飘来:“真好听!可是鱼飞哥哥,蜗牛是什么牛呀?牛怎么会有壳,它为什么不走,却要爬呢?”

鱼飞懵了:“嘎!你没见过蜗牛……没事,你还小,以后总会见到的。”

庆夫人忽道:“小飞,我也未听过蜗牛一说,蜗牛到底是什么牛?”

鱼飞无言以对:天那!这是个什么世界,怎么连蜗牛都没有?

这下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蜗牛了,鱼飞觉得连脑仁都疼了……

——

——

四天后的清晨,植被茂密,雾气湿重的森林中,一片被密林环绕风化碎石地上,这里只有一些稀疏矮树,阳光充足造成了蒿草茂盛,它们顽强地从密布的碎石缝隙中窜出,把这片森林中难见的碎石地化为了一个方圆一里的野草家园。

许多矮树已经被砍去,较为平坦处成为了车队的营地,盐车遮着油布停放在一起,大大小小数十个帐篷围成了一个圆形的营地。

营地里的人们正处在清晨睡起的匆忙中,收拾帐篷,用具,生火烧水……

在营地的一角,砍去树木的一块空地上架着四堆木头,分别放了四具尸体,一个刘府家丁,一个丫鬟,两个山寨汉子。

布回顾,狄盈,连力萨,刘栋樯和鱼飞站在空地边,默默地看着木头被点燃,熊熊火焰升腾起来,吞没了四个原本活生生的人。

那两个山寨汉子是在前方开路的人,鱼飞不知道他俩怎么死的,他俩被同行的人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些开路的汉子们应该都是走过密径的人,他们能在鱼飞看起来全都一样的杂乱地形分叉口,找出真正的密径小道,有时被生长快速的植物遮掩了,他们就用刀斧重新开辟出来。通过腐叶堆积的密林时,他们会提醒队伍提前服用避瘴气的药物,并蒙上口鼻,有时还用杂物车上准备的木板提前铺好道路。

如此熟悉这里的人也死了,说明这无边的森林里有太多防不胜防的危险。

鱼飞亲眼看到沼泽里漂浮的一段朽木一窜而起,叮在了走在沼泽边的家丁背上,吸他的血,转瞬间那段土灰色细木头变成淡红,分出了六条细腿,在几个护院围上去的时候,一跳又回到了沼泽中,六条细腿在泥面上快速拨动,转眼就跑的不见了,那个家丁几个呼吸间就带着满脸的青灰色抽搐而死。走过密径的山寨汉子们都说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可能是很稀少的东西。

昨天,车队顺着一条河流行进,因为这片森林中凡是水流比较平缓的水泽,经常有凶猛的大型水生动物栖息,所以,队伍一直和岸边保持着一段距离,走在蒿草茂盛的河滩地上,没想到却惊动了七八只白色犀牛,不急奔的犀牛从长长的车队中横穿而过,身怀武功的山寨汉子都闪避了过去,却撞坏了一辆独轮车,伤了几名刘府的丫鬟婆子,有一个丫鬟不幸被犀牛顶倒,接着又被踩中数蹄,没有挺到天黑就死了。

这两天连续死了四人,山寨汉子们见惯生死,也知道这片森林的危险,倒是没有人恐慌。可刘府的家眷仆役们那里经历过这样的险境,早已经人人自危了,白天里走在路上一个个心惊胆颤,一到晚上钻进帐篷就不想再出来。

四天前,蒙着眼睛的鱼飞和刘府众人在车上坐了小半天,等到摘下蒙眼布的时候,已处于漫无边际的森林中,树木遮天,不辨方向。放下他们后,有数辆独轮车返回,留下的带棚车只供给刘栋樯一家和庆夫人她们乘坐,鱼飞是“贵客”,又是伤员,本来也可以继续坐着,但是为了“英雄气度”,他非常坚定地下车了,和大家一起步行。

这四天就在这看不到边际的峰岭间热带森林中行进,听山寨的人讲,这里只是“万涛丘陵”伸展至指北河以西的一小部分,要见到镇海城,还需要走上三天,这还得是在天公作美,不下雨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