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死之间

“麻蛋,这家伙是三聚氰胺吃多了吗!”

鱼飞心中暗骂,左手反手拔出了左腰侧的弯月短刀,看准了林憨子右臂下铠甲保护不到的腋窝,从下而上,翻腕挑刺!

这次攻击因为位置不便,动作太慢而被林憨子发现,林憨子松了握住鱼飞右腕的手,又一把抓住了鱼飞拿着弯月短刀的左手腕。鱼飞用力向上送刀,却在林憨子大力向下压的力道下慢慢回落,鱼飞已经感到了身体缺氧,胸口憋得厉害,知道时间紧迫,形势危急了。

“刺膝”,鱼飞提腿屈膝,短距离顶刺对方的下体,可是都顶在对方铁甲下部的抱腹上,铁片哗哗作响,这招平常简单有效的“蛋蛋的忧伤”今天却无功而返。

“指戳”,鱼飞大拇指内收,四指并拢,急刺林憨子头盔下露出的面门。

这手法来自咏春拳“标指”里对指掌的运用,并指突刺,以最短的距离攻击对手喉部,面部等要害部位,非常狠辣。在你死我活的局面下,鱼飞下了狠心,只取林憨子左眼。

“啊!”一声惨叫,林憨子左眼窝鲜血冒出,手上力量松了一下,可瞬间又恢复了,就是抵死不放。

鱼飞急了,刚呼吸了一下,脖子又被掐死抵在了石壁上。在林憨子的疯狂劲道下,无法侧身用肘,于是鱼飞就挥动拳头,一拳一拳砸在林憨子面部,由于两人之间有一臂的距离,拳头堪堪够到对方的面门,力道不能用尽,鱼飞一拳打到林憨子的脸上,林憨子脑袋一仰又摆回来,也不躲闪,将鱼飞的数拳全都硬接下来。

“砰,砰……”鱼飞手上不停,血滴飞溅,拳头染血。

林憨子攥住鱼飞左手腕和脖子的大手还是没松,血染的面目已经难辨表情,嘴里却发出了呵呵的傻笑。

“砰,砰,砰……”

鱼飞无法呼吸,胸中憋闷,拳头不停挥舞,已经能感到林憨子力量稍稍下降了,他清楚知道林憨子只是强弩之末,疯狂的爆发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可心里却止不住地发寒,这样的冷血,憨傻,癫狂,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正当这危急时刻,一个人断续地咳嗽着跑了过来,鱼飞眼睛扫见这人后,心叫不妙,是那个原先被鱼飞用手臂锁颈,昏迷倒地的兵士。那个兵士到了两人身侧,一言不发,快速伸手拔出了林憨子腰间的障刀,举手就刺向鱼飞肋间,所幸是从鱼飞的右侧刺来,鱼飞在刀尖触到肋间衣服的时候,右手抓住了兵士的手腕,向上翻转,兵士却又加上了一个手,双手带动全身的力气,使劲把障刀推向鱼飞肋间。

鱼飞真急了,这次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中,身子不能动,限制了双脚也无法大幅度动作,右手又是侧向发力很吃亏,只能拼命的力聚右手,抵挡那个兵士的推力。

鱼飞如今的体能远远超出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水平,可也无法在侧对敌人的情况下,用单手对抗这样大的前推力道,更何况脖子还被掐住,无法呼吸,他竭力阻止障刀,可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臂一点点的被压了回来,锋锐的刀尖已经缓缓刺破衣服,刺入了肉里,刺痛中一点殷红印上了肋间衣服。

鱼飞绝望了!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异变突生!

“噗嗤”

障刀兵士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中刀,一节侍刀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

“咚~”

有一根熟铜棍带着呼啸砸在了林憨子的头盔上。

林憨子停止了傻笑,口鼻出血,终于松开了双手,翻身倒地。鱼飞亲眼看着对面林憨子的癫狂面容凝结在头盔下,耳中似乎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还被他口鼻飞溅出的鲜血沾染到脸上,可鱼飞毫不在意,只是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从没觉得空气是这样的珍贵。

自己得救了!

铁盔被敲击的震响还在石径里回荡,林憨子和那个兵士还在地上微微抽动,注定了要给这个惨烈的杀伐之地增加两具尸体。

鱼飞大口的喘着气,靠着石壁坐在地上,用手揉搓着火辣麻木的脖颈,抬头看向救了自己一命的两个中年华服汉子,想要道谢,喉咙却半天发不出声音。

“小兄弟还是歇口气再说话吧,不必着急。”

长须中年人看出鱼飞现在的情况,将熟铜棍杵在地上,摆摆手说道。

另一边的光头大汉手拿着刚从兵士身上抽出,还滴着血的侍刀,对着鱼飞爽朗一笑道:“小兄弟身手真是了得,年纪不大,却一个独自击败了六个悍卒,俺常二向来佩服英雄好汉,若是平日里,一定要与小兄弟把酒痛饮,可今日我等兄弟正在危难之中,实在是可惜了……呃,小兄弟,这是你的刀吧?真是一把锋利的刀,不过怎么像是七城的那些家伙用的,难道你是……”

长须中年人瞪了他一眼,示意光头大汉闭嘴,然后双手抱棍,对鱼飞施礼道:“不管小兄弟是何处人,今日援手救助之恩,我东沼村常氏三兄弟当铭记终生,来日定有所报!”

鱼飞终于缓过劲来了,站起身来也学着对方,双手交叠握着短刀,刀尖朝下,抱拳施礼道:“两位大哥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行走江湖……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嘛,不求回报……如果要讲救命之恩,你们刚才不是也救了我一命,大家算是扯平了,哈哈……”

自己觉得这番话说的豪气十足,鱼飞身躯一挺,仰天大笑。

对面两人虽然对鱼飞的奇怪言语不太适应,不过看鱼飞表演得很投入,也只好陪笑,长须中年人还连声夸赞道:“好!好汉子,我常大今日有幸遇到了一个少年英雄!”

鱼飞心里很爽,暗赞长须中年会配戏,收起笑容后指着光头大汉手里的侍刀解释道:“这刀本来不是我的,是从一个红衣变态手里抢的,我也不太会用,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光头大汉正在想变态是什么,听到要送刀给他,急忙摇头,把刀递还给鱼飞道:“不,不,小兄弟还是拿着自己用吧,我的棍法也还没有学好呢,那里会用刀……”

常大出声打断道:“三弟莫再多言,小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打理一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鱼飞点头回应,接过侍刀,把手里的弯月短刀插回腰间。

——

——

天空的云层更密集,也更厚了,乌沉沉的。风吹的越急了,掠过石山周围的树林,落叶飞舞,枝摇叶撞声像海潮阵阵。

三人在扑面的疾风中,走出石径,听到了女人的哭泣,里面还夹杂着笑声。

铁匠的妻子在伏尸哭泣,却不是在铁匠身边,而是跪坐在杀死自己丈夫的兵士身边,脚边扔着一把障刀。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喃喃自语,时哭时笑,两个被鱼飞击倒的兵士身上多了许多冒血的窟窿,已经死透了。

常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杀千刀的乱兵,这一次溃兵从蛇口水寨大战场溃散逃亡,恐怕要从西向东席卷小半个北洲,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辜,项铁匠虽然性子倔强不合群,却是一个勇猛的汉子,这次却亡在了这里,哎!可怜项氏这么年轻就成了寡妇。”

“二哥,都清理干净了吗?”光头汉子向不远处正安慰妇孺的黑脸中年问道。

“哦,没活的了,还在喘气的我都送了一程。”黑脸中年人回应道,黝黑的脸庞上还有恨恨之色。

听到对话,鱼飞吃惊向四周看去,发现刚才围攻三兄弟的兵士,以及自己侧踹踢飞倒在石壁下的盾兵,飞身砸翻的长矛兵在内,所有的兵士都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液在身下流成一滩,明显全都死了。

尸体四处横陈的景像,女人失去丈夫疯傻哭泣声,让鱼飞经历生死搏杀后,成功救人的亢奋心情不禁低落了,脸上一直挂着的救人后的自豪神色也被鲜血染成沉重。鱼飞是一个神经强韧的人,也曾经历过渔村的血腥夜晚,可是做为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对于人的生存权力有着本能的尊重,一时适应不了这样收割人命如割草的场面和不敬畏生命的言行。

鱼飞环视战场,皱眉不语。

常大看了出来,对鱼飞道:“小兄弟可是于心不忍,觉得我们对这些兵士赶尽杀绝有些太过,小兄弟拳脚凌厉狠辣,我很是敬佩,不过我也觉察到小兄弟应该是江湖经验尚浅,几次明明可以杀敌的时候,你却给敌人留一线生机,如果是切磋较技并无不妥,可在生死搏杀之时,这样做不止是枉费了杀敌良机,更可能送掉自己的性命。”看了看鱼飞的神色,长须中年继续道:“要知道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对敌人仁慈,可敌人对你却未必,何况这些乱兵都是死有余辜,请小兄弟不要怪我直言,你救了我等性命,我只是希望只言片语能稍尽心意,让小兄弟不再因一时心软而陷入生死危机,吾愿足已。”

鱼飞尴尬笑笑,说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我怎么会责怪常大哥,我心里清楚常大哥的话可都是良心十足的干货!”

“干货?是什么货?这小哥说话真怪异!”常大满心疑惑,可是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那边的黑脸常二已经走了过来,对他说:“大哥,都清理妥当了,家里的人就大嫂的腿受了轻伤,已经包扎上药了,财物比我们逃出村时还多出了一些,是从那些兵士身上搜出来的。”

常大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牌,问道:“这是什么?”

常二把铁牌翻转了一下,面朝上平拿着,鱼飞也凑过去看。

这是个普通的铁牌,上面一个大的正楷“率”字,下面还有一排小字“二十九”。

常二嘿嘿一笑,道:“这是从那个刀疤脸的队率身上搜出来的军牌。”

常大斥道:“你留他作甚,不怕官府找麻烦吗?”

常二狡黠笑道:“这次大败,北洲的官府势力已经靠不住了,我们逃出村子的时候不是说定要去投奔石岭寨的‘赤发阎罗’吗?这东西到时给寨中的兄弟们看看,可是能给我涨脸面的!”常二说完就把军牌揣到了自己怀里,还拍了拍胸口。

常大不耐的挥挥手,说道:“去把财货都整理好,多分几份便于携带,趁着村子里的乱兵还未察觉,尽快出发去石岭寨,你大嫂一会我背着她走。”说着又一指铁匠妻子那边:“把项氏带到一起,让家里的女人安慰一下她。”

常二嘟囔着去了。

常大又对鱼飞一笑,解释道:“村子里来的乱兵大约有五十人,由一个队正统领着,我们在这里杀掉的十人正是一个火的兵士,由那个刀疤脸的队率带领。一个队正统领五火,一营兵有五十到一百火,即是五百到一千人,由副将统领,这是朝廷的军伍编制。村里来的乱兵依我看应该是河东山海大营的,那里的兵出了名的军纪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