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旗飘飘“宅”字现
从沉睡中醒来的第一眼,祭藏就看到了一丛昙花旁抱琴而坐的她,正在专注地欣赏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昙花。
她的仙姿早已深刻在祭藏的脑海里,没有谁比她更美,她是祭藏的主人——离魂殿主。
执行离魂殿主的命令是祭藏唯一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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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藏正痴痴的凝视着离魂殿主,一声命令从身边传来。
“去马车取兵器,而后来此静候。”
“是。”
黑袍执事是代为传达离魂殿主命令的人,他们的话需要遵从。
祭藏和四个银面人回到不远处的马车旁,纷纷取下自己的兵器。车夫看着他们,并不说话,车夫都是灰衣弟子,是负责离魂殿日常事务的杂役,银面人也不屑理会他们。
祭藏从马车座板下取出了四样东西,一把弯月形短刀,一小卷红绸,三截乌亮枪杆,还有……绑扎在三截枪杆两端的两根红色细藤条。祭藏侧着头想了想,把短刀挂在腰间,解开红色藤条,熟练地将枪杆连接起来,一杆很长的乌钢枪呈现在他面前。
每一节枪杆有四尺,全长一丈二,枪尾的圆锥形的金鐏,是一只独角鲸样子。第一节枪杆大部分被枪头占去,一只趴在枪杆上的睚眦兽张开大嘴,吐出了一段近三尺长的剑型长刃成为了枪头,两侧锋利的剑刃上泛着浪花状锻造纹,厚厚的剑脊上有一道浅浅血槽直通枪尖。睚眦兽的两只龙角紧贴背部,间隙中弯出了两个圆孔。
祭藏竖起长枪,单手用力一顿,将枪尾插入了草地,俯身拿起了那卷红绸。
红绸拿到手上沉甸甸地,并不是一般的绸布,祭藏虽然已经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材质,可是知道它该怎么用。
红绸在祭藏手中缓缓展开,是一面长条形旗帜,三尺长,一尺半宽,上面有字,边上还有两个铮亮的扣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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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挂在了枪头下,幽谷中带着花香的风掠过,红旗招展,祭藏抬头看去,上面只有一个黑色的篆字——“宅”!
为什么是“宅”呢?站在旗下的祭藏脑袋一阵刺痛。
“鱼飞哥哥,为什么是‘宅’字呢?”
一个笑得眼睛成月牙状的少女脸庞一闪而过。
祭藏再去回想,想要抓住她,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刺痛很快过去,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祭藏回过神来,不能耽误了,马车前就剩下他一个银面人了,将两根红藤系在腰间,他拔出睚眦枪,快速走到水潭边,来到了豁嘴黒袍执事附近站定。
望向身旁,祭藏发现人们站成了一个半圆,静静地等候着离魂殿主的命令。
人都到齐了,祭藏很兴奋,三十六名银面人,六个黑袍执事,不管要杀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上次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黑袍执事告知了此行的目标:杀掉住在云塔王宫里的所有人。
祭藏并不反感“沉睡”,离魂殿主是天仙下凡,她收养了他们这些孤儿,教会了他们天下无敌的武功,可是他们这些凡人寿元太短,在不为她效力的时候,银面人就必须进入“沉睡”,这样就能长久的效命于离魂殿主,想到能够天长地久的陪伴着离魂殿主,祭藏心里就很愉悦。
夜色笼罩了幽谷,一轮圆月挂上天空。
站在水潭边这里的人,默默地等着,无人说话。
离魂殿主在等,因为昙花未开。
祭藏的目光只投注在仙姿胜雪的她身上,并不觉得难耐,或许就这样一直看着也很好。
倏然间,她端坐的身体一动,向前凑了凑,修长的玉颈倾向花丛,面纱摆动中垂首闻香。昙花开了,随着谷中的微风吹拂,一股幽梦般的冷香从她的身边散开。祭藏定睛细看,昙花刚刚舒张开花蕾,清澈的月光洒在花上,那花越开越大,层次分明的花瓣儿缓缓张开,颤微微,飘飘然地……一层一层地分开来,直到最后一层……一朵玲珑剔透,如白玉雕成的硕大花朵呈现。
夜色下的花丛旁,如昙花般幽冷动人的叹息声传出:“昙花一现,刹那间美得如此迷人……为何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长久。”
祭藏心想:原来仙人也有怜花人,也会伤感。
“瓮~”
悠长空灵的箜篌声忽起,紧接着陡然转为急促激越,叮叮铮铮接连响起,一声赶着一声,似浪潮一浪盖过一浪。这些声音钻入祭藏的脑中,仿佛变为各种慷慨激昂之声,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啸马嘶……
“杀!杀……杀!”
乐曲中的杀意点燃了祭藏,他胸膛臌胀,血脉贲张,体内如同燃起来火焰,想要挥枪大战一场。
感受到了离魂殿主传达的意思,是战斗,是杀戮,祭藏握紧了手中的睚眦枪,只等她下令。
“呼……呼……”
沉重的喘气声,刀剑出鞘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本来祭藏正激动的不能自已,没心思去瞅别人,直到“哐哐,咚咚……”的巨大声音在身后声响起,祭藏才不耐地转身看了过去。
一个站在祭藏身后不远,比别的银面人都低一头的家伙,挺着个大肚子,把黑袍都撑圆了。他瞪着黄澄澄的眸子,单手握着一个三足大香炉的一条腿,在草地上摔来砸去,还不时地打上一拳,踢上两脚,面具上喷出的鼻息在寒月映照下竟能看到两条气柱。
刚才听到的巨响,正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击打在铜香炉顶盖和炉壁上搞出的声音,祭藏不由纳闷:在这样的击打下,怎么香炉的盖子也不见掉?可一想到就是他打扰了自己聆听离魂殿主的仙乐纶音,胸中杀意充盈的祭藏就想冲上去将这胖子和那个破香炉都挑到潭水中去。
箜篌声在此时停歇了,疯狂的胖家伙听不到乐曲后,喘着气停下了手。
离魂殿主怀抱箜篌,聘聘婷婷起身,白袍下的手臂扬起,纤纤玉指向着山谷外遥点。
“山似塔,云似塔,宫中亦有塔。这就是塔云王宫,可惜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
银面人三十六对在月色下闪着黄芒的眼睛随着这一指,越过水潭另一边的山壁上沿,齐齐看向十数里外一座如多层宝塔的山峰。
天上晴空朗月,无一丝云彩,塔形山峰却套着一层层轻云薄雾,如一个云雾搭建的巨塔罩在了山峰上。塔形山峰最高一层的平顶上,一片宫殿楼宇灯火通明,其中有一座层层悬灯的宝塔直冲天穹,巍峨耸立在天边圆月之下。
头顶白影一闪,等祭藏转身再看时,只看到了的水潭边离魂殿主修长曼妙的背影,身体急速移动带出的气流让她玉颈和臂弯后的飘带在身后扑簌簌飞舞,未等它们势尽垂下,她纵身一跃,又如飞鸟一般掠到了水潭上空。
“铮,铮,铮”
箜篌声在半空炸响三声,平静的水面上如被巨石突入,激起了三道水柱,潭水溅起的水珠化为月光下的粒粒明珠。
离魂殿主的身体在一瞬间仿佛没有了重量,纤尘不染的白色绣鞋点在晶莹的水珠上,托起了她落下的身影,足尖轻点,她在空中三起三落,如凌波仙子,飞过了水潭,翩翩身影落在了另一边的山壁之顶。
山壁顶上有棵一人合抱的老榕树,粗壮扭曲的树身倾斜生长,如一条虬龙探首在山崖边。
离魂殿主怀抱箜篌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龙首”上,忽然凝立其上,巍然不动,像是树干上被摆上了一尊神女塑像。
“嘎吱吱……”
这响声即便是隔着水潭,站在山谷中的祭藏也听的清晰,和木质弓背被大力拉成满月时的声音相像,不过却低沉厚重了些。
山壁上滚落下许多碎石,扑通扑通地落入潭水中。
是那颗老榕树!
祭藏终于看出来了,它在渐渐的弯曲……
这样的距离看去,站在巨树上的她是那样的窈窕纤细,可没想到竟能化为万斤之重。
“崩……崩……”沉闷的声音从山崖顶传来,更像是传自山壁中。
接近顶端的山壁上,开始有石块从石壁上脱落。
这一定是老榕树深扎入山体的根须断裂的声音,原本扎根山顶,探出山崖的老榕树已经弯的快与崖顶平齐。
看着这情景,祭藏心中有一丝不解和担忧,紧张的目光注视着树上的离魂殿主。
终于——
那颗老榕树不再下弯了,也不见离魂殿主有任何动作,宛如弓背的树干遽然回弹,一弹之下,树上白衣胜雪的身影再起,快如丸矢,在皎皎月色下斜飞天际。
从站在山谷中的祭藏这里看去,离魂殿主这一飞冲天之势缓下来的时候,身影已经进到了天空那轮明月中。
祭藏仰头看着这仙子奔月的景象,只觉已经不在人间。
天空中,一轮圆月,在圆月中一个怀抱凤首箜篌,雪纱渺渺如薄雾掩身,衣带飞扬如流云随行的仙女蹈空而舞,向着天边的宝塔方向飘然飞去……
站在潭边的众人全都看痴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白影渐渐没入视野中山壁上沿的那条线。
良久无人出声。半晌后,一个独眼老执事先回了神,说道:“今夜之事,昨日都已经安排停当,大伙带好自己的人手,依照事先定下之策而行,殿主已经先行一步,我等即刻赶去吧。”
独眼老者说完领着六名银面人,率先绕着水潭走向谷口。
豁嘴黑袍执事看向祭藏等六人,下令道:“走吧,你们六人跟上我,到了地头听我吩咐行事,今夜正是你们初试神功之时。”六人纷纷大声应命道:“为殿主效死,是我等之幸。”
每个人发出的声音都透着隐隐的兴奋,六个银面人已经快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杀戮渴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