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19章 长夜战争(十)

至于图雅达克的骑兵为何消失了,这就要从开战前,联邦三杰的那段对话说起了。

“诸位踢过球么?”

面对小野东三郎的问题,赫克托夫点了点头,而郑常达脸色微微一红,摇了摇头。

确实,汉家人确实不太擅长这项运动,所以暮财阀也没有特意拨款,重视这项运动。

小野东三郎故意拿足球说事,或有意,也或无意。嘲笑汉家足球,已经成为全世界通用的梗。

东三郎也没理会郑常达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当我们憋足力气,准备射门的时候,却没有踢到球,会发生什么?”

郑常达回答不上,而赫克托夫没有回答小野这种常识性问题,小野也只是自问自答:

“那就是踢疵了,腿部本来积聚的能量放空了,也收不回去,后果对踢球的人比较严重,轻则失去平衡倒地,重则不同程度的拉伤。”

赫克托夫不是很理解小野东三郎为什么扯这些,而郑常达却已经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和会不会踢球确实没多大关系:

“小野将军的意思是,机甲动力传动的滞后性?”

小野东三郎点了点头,对郑常达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是的,之前和叛军作战时,已经发现,他们的机甲输出功率很高,但是在传动方面略有逊色,叛军装甲骑兵若要对我们结阵发动冲击,就必须提早进行功率输出指令。”

郑常达认同:

“传动如果落后的话,也就只能提早一秒发力控制,才能完全发挥装甲骑兵的冲击力。”

小野东三郎说了下去:

“而这一秒,足够我们做出不同的判断,如果我们选择的是闪避,让他们冲进来,他们的全力输出就会无处泄力,或失去平衡坠落,又或……”

此时安德烈似也听明白了,但以一个指挥官却不怎么理解小野东三郎的想法:

“可是小野将军,让这些装甲骑兵轻松突入我们本阵,接下来我们还要面对数倍于我们的装甲步兵,腹背受敌,这仗怎么打呢?”

小野东三郎轻笑:

“呵呵,腹背受敌?赫克托夫将军多虑了,他们的步骑之间,有二十多秒的间隙,二十多秒后,完整版却月阵已经布成,没那些装甲骑兵什么事情了。”

赫克托夫还是没理解:

“这又何解?”

小野转身伸手向郑常达:

“敢请郑常达中将能否借您中军信标一用?”

郑常达略一迟疑,小野东三郎又开口道:

“郑将军无需多虑,只是借用一下。叛军突入本阵,扑空后重心必然前倾,他们肯定无法转向,如果此时他们要么跳下来成为步兵与我们格杀,这对我们来说到是个麻烦。

“所以我想建立一个伪本阵,让他们继续寻找泄力点。而先前我说过,长枪阵不能以步兵为基础,会被顶飞。但后方本阵就可以借冰丘为陆基,建立真正反力场长枪破骑阵。”

此时小野东三郎已经命人接起了十五米的反力场长枪。

长枪尾座固定在冰丘之上,又令数台经过南云改装的AL机甲肩扛着,机甲很好的隐藏了这些破甲长枪。

“一旦装甲骑兵突进,我们的机甲只需要后退,失去重心的叛军只会撞上去,被串成人葫芦。”

郑常达略一思忖:

“不过这个本阵还是很危险吧,一旦后退不及时,与叛军也就同归于尽了。”

小野东三郎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问郑将军借信标,不能让您亲自冒险吧……”

郑常达摇了摇头:

“不用了,中军信标离开了我,也有概率被识破。既是要当诱饵,哪有比真的更吸引人?况且前阵散开后集结,指挥难度更高,还有劳小野将军亲自指挥外围,本阵诱敌,我责无旁贷。”

看到小野东三郎一副预料的样子,赫克托夫还想制止,但郑常达一副决然态度,旁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

如郑常达所说,外围的指挥是精细活。

当自由军装甲骑兵冲起来后,小野东三郎命令南云军团反力场破甲长枪向前倾斜三十度,一副欲将落下的样子。

自由军装甲骑兵已靠近联邦本阵四十米,破甲长枪继续前倾至四十五度。按照这个进度,只要敌人再向前三十米,破甲长枪就可以正面迎击装甲骑兵。

为了对付这些破甲长枪,装甲骑兵也要以最大输出冲锋,力图在第一次接触中,用盾牌直接顶飞那些持破甲长枪战争装甲步兵,接下来无论联邦军阵型摆的有多好看,注定会溃散。

接下来的几秒,剧本似乎并不按照自由军装甲骑兵脑补的画面,联邦军的长枪并未落下,反而向上收起。

那一瞬间已经有装甲骑兵看出不对劲,但一秒多之前,已经对机甲发出了全力输出的指令,肯定是无法收回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机甲笔直冲上去。

好在前面还有敌人的装甲步兵盾阵,可以成为卸力的对象。

装甲骑兵由于高速冲击,其本身骑兵阵列呈松散状。所以对于相对操控性更好的装甲步兵来说,还是很好闪避的。

只有那些反应稍慢的联邦军士兵,因为躲避不及才被自由军装甲骑兵撞倒。其余绝大多数联邦军战争装甲步兵,都成功按照小野东三郎的命令,躲避了装甲骑兵冲击,让不足八十台敌军骑兵机甲冲入了阵内。

还是有近二十多台装甲骑兵失去了重心,从平地飞行器上栽了下来,当他们还想起身步战,被早有准备的联邦军机甲再次扑倒,他们被数倍的联邦机甲摁在地上砍杀。

更多训练有素的自由军装甲骑兵,虽然失去了平衡,但还是勉强立在平地飞行器上,他们急于寻找新的卸力点,释放前倾的动能。

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联邦军本阵!而为首的那台机甲,他们从情报共享中再熟悉不过了,是联邦军指挥官郑常达中将。

绝不会错,在前方的就是联邦军本阵!

不会是陷阱!就算是陷阱,也不容那几十名自由军骑兵多想更多。至于为什么能轻松的进入联邦军阵地,为什么联邦军本阵会依冰丘而设立,又正好是他们冲锋的方向,这时间太短了,他们没时间思考,只有转瞬之间。

联邦军本阵,对于自由军来说,就是一桌诱人的大餐,而即将失去平衡的装甲骑兵,犹如饥肠辘辘的饿汉。

为抢头功,他们失去了理智,进一步加大了飞行器的输出,直接撞了上去。

然而,在自由军向前冲锋的同时,郑常达也指挥着联邦军后退,他应该很清楚,此时谁才是叛军重点攻击目标。但他不能提前后退,将为兵胆,如果郑常达提前后退,其他士兵也会跟着后退,这样藏在他们中间的反力场破甲长枪就会暴露,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待命!”

“待命!”

“待命!”

一直到自由军装甲骑兵大部队出现在十米位置,而离郑常达不足五米时,他突然下令:

“后退!后退!快后退!”

这个距离对普通士兵来说,反应加启动的时间刚好,而对郑常达来说,稍稍慢了一些。

为首的自由军装甲骑兵汉斯以盾牌将郑常达顶飞数米,按照骑兵标准流程,他又继续冲上去补一斧子,将敌方主将就会被斩杀,夺下首功!

斧子确实落下了,砍在郑常达的肩头,似乎已经入肉。可是突然,汉斯的机甲失去了动力,又觉胸口一阵剧烈疼痛。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看到了一根碗口大小,红色的棍状物体透胸而过,而那种红是血红的红......

冰丘之下,在一根根长达十米的反力场破甲长枪上,穿挂着一具具装甲骑兵残骸,里面的自由军战士大多当场毙命。偶尔有没死的,或有躲过长枪穿击的,也被一拥而上的联邦装甲步兵砍成两段。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当联邦军重新排好阵型,准备迎击自由军装甲步兵主力时,之前的一切似乎都没发生过一样。

唯有郑常达与几十名受伤的联邦军战士,才能回味那一瞬间的惨烈。

战场嗅觉敏锐的图雅达克,已经意识到,他的装甲骑兵可能被联邦军给阴了。但他绝对没想到,小野东三郎可以在短短几十秒内,尽杀他八十装甲骑兵。

其实也不能算小野东三郎杀的,只能算是那些装甲骑兵自己贪功撞死的。

而心急如焚的图雅达克,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他的战争装甲步兵,迅速扑向联邦军阵,运气好点能和装甲骑兵打个里应外合,运气差点,起码能救出一部分来。

“快快!都跟上!”

图雅达克只能一遍遍催促大家开足机甲动力冲锋。

而身后的斯莉玛茜安也心领神会:

“我们的同志已经突入敌阵后方,我们现在冲上去,能与他们里应外合!冲啊!”

斯莉玛茜安这样一喊,她身后几十个迷弟迷妹们,也齐声高喊:

“为了自由而战!”

在西斯托的制导下,自由军一支有信仰的军队,往往口号一喊,士气就能为之一振。

八百多战争装甲步兵直扑福斯特冰丘下列阵的联邦军。

……

自由军机甲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呈散开状。

面对雪雾茫茫中的喊杀声,小野东三郎不慌不乱,从容的调整军阵。

阵线很快就恢复了最初布置的四列,却月阵圆弧变的比之前更小更紧凑。

前两列共248台机甲,刚刚完成诱饵任务而负伤的郑常达,一刻也没有休息,立刻抄起两面盾牌,回到了本来预定的位置。

根据小野的命令,第一排持盾负责防御对方步兵冲击,第二排持加长柄战斧,负责砍杀打算突入的敌人。

第一排若有减员,第二排替补第一排,确保前排阵线不被攻破。

在受伤的郑常达带领下,除了必须留后指挥的小野东三郎,所有将校军官都在第一排列阵迎敌。以显联邦军以必死不退半步的决心。

后两列182台机甲,清一色的南云财阀刺虎改良型。机甲手臂横持反力场长枪,隐藏在前两列之后。

刺虎对AL-16的改良,在机甲的上半身。它可以瞬间集中太阳反应炉全部输出于机甲臂上,但这种魔改,后遗症也是巨大的。

输出之后的过载反应,很可能会造成衰变反应炉停机,待反应炉冷却重启,战斗早就结束了。

到底刺虎攻击能发动几次,自由军意志何时崩溃,都是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

即使这一仗联邦军很可能会失败,但郑常达与赫克托夫都支持了小野东三郎。本来败局已定,不赌一把,没有反败为胜的希望了。

此时的联邦军,兵力薄弱,客战艰苦,地形不利,无险可守,遭遇新败,士气低落;但是,死地无退路,人亦无二心,唯一战求生!

……

小野东三郎高声大吼:

“架盾!”

此时所有前排联邦军战士,举起盾牌,阵型紧凑,组成盾阵,准备承受自由军的冲击。

自由军与联邦军的战斗,是从联邦却月阵弧顶偏右十五度开始爆发,其后两军接触面逐渐扩大。

冲在最前面的,是自由军大战士图雅达克,第一击就踹翻了台高举盾牌的联邦机甲,上前一斧,将其格杀。

但是缺口并没有被打开,又一台联邦黑色的战争装甲步兵,堵在图雅达克前进的路上,可很快……又一台列夫塔克的军官机甲顶了上来……

面对几近无敌的自由军大战士图雅达克,联邦军前赴后继的堵住阵线的缺口。

……

“平枪!”

自两军接触那一刻起,小野东三郎的机甲右臂就高高举起,两排刺虎机甲分上下将长枪平举,聚精会神,等待将主落臂下令。

小野东三郎看到了自由军疯狂的进攻,更是看清了图雅达克的勇猛。

可他还在等待,也只能等待,等待两军的全面接触,等待可以发挥刺虎最大杀伤力的那一刻。

“将军,弧顶已经撑不住了!”

一边是下属焦急的汇报,另一边是小野东三郎的无动于衷。

......

图雅达克太凶猛了,短短几分钟,已经格杀了联邦军十七名军官,如果不是暮阀黑光虎贲护卫机甲眼疾手快,把重伤的郑常达拖抢回来,若让图雅达克在补上一斧子,联邦军又要失去最高指挥官了。

整个阵线都在向弧顶偏右处增兵,即使这样,几乎也要被杀穿了。

此时,自由军已经完成了对联邦军半弧却月阵的合围,只要等图雅达克杀穿弧顶,联邦军的阵线就会崩溃。

图雅达克又砍翻了面前一台机甲,附近已经没联邦军可以抽身来补位了,自由军大战士向阵内冲去。

与此同时,只见小野东三郎的机甲臂落下高喊:

“刺击!”

182台刺虎机甲透过机甲扩音器发出的吼声,此时却只有一个声音:

“杀!”

……

图雅达克正在突入,其实他只要再前进就可以破阵,他距离胜利只有五米。

可战士本能的直觉,却让图雅达克感受到一种恐怖的威压。

一直以来,都是他以力量来击败敌人,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压迫到图雅达克。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杀’声,图雅达克突然意识到,使他恐惧的不是力量,而是这个军阵蓄了很久的威势。

力量可以使之屈服,威势却不可阻挡。

图雅达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强烈的危机感使他高举机甲合金盾牌,后跃急退……

说时迟那时快,在漆黑的极夜里,闪出两个红色光点,一上一下撞在图雅达克的盾牌上,瞬间击破防护力场刺穿盾牌,巨大的冲击力把还未落地的图雅达克向后顶飞出去。

极限反应,图雅达克瞬间放弃被击穿的盾牌,借着这股巨力再向后倒退五米开外,总算躲过了这必杀一击……

然而,就在图雅达克做出这一连串规避动作的时候,整整一排自由军战争装甲步兵被击穿,齐刷刷的瘫倒在地。

鲜红的血液顺着机甲胸口的破洞溢散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很快就凝结成冰晶,被刮来的风雪吹散。

第一击,近百自由军战士生命的消逝,只在瞬间……

但战斗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或鲜血还没有流够,又有上百台自由军机甲向联邦军阵扑了上去。

那一刻发生的太快了,图雅达克还倒在地上,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小野东三郎的看了下指挥频幕,确认在第一轮进攻后,有23台刺虎机甲过载停机,运气非常的不错。

按照这种趋势,或许可以发起总攻三轮以上的攻击。

小野东三郎再次举起手臂,用力挥落:

“刺击!”

然后又是一声整齐的:

“杀!”

余下159台刺虎机甲再度发动整齐划一的攻击。

战果依然惊人,在第二轮刺杀下,又有八十多台自由军战争装甲步兵齐刷刷的倒在阵线上。

似乎胜利就在眼前,但小野东三郎的表情却凝滞了,好在隔着战争装甲步兵,没人看见……

第二击,135台刺虎机甲过载停机,可以动的刺虎机甲,只剩下了24台,不足以发动第三次攻击了。

在这种绝望情绪下,小野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联邦阵型崩溃的瞬间,但还是把机甲臂高高举起。

......

当图雅达克再看见一整排战士倒在他面前,这种体验比他亲身被击飞更为直观……

何为恐惧?强大的图雅达克从来无惧,大战士也应该无所畏惧。

这种的感觉,是一直自以为勇敢的图雅达克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所以他无法面对,显得手足无措。

当满地破碎的机甲残骸与伤者的哀嚎,受着视觉与听觉同时洗礼的图雅达克,在那一刻紧张的神经崩断了……

当所有自由军士兵期待着他们悍不畏死的大战士,能够带着他们再度冲锋时,图雅达克却转身逃跑了,甚至连掉在地上的武器,也没来得及捡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自由军战士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们眼里只有逃跑的图雅达克,那一刻崩塌的不止是他们心中大战士的形象,随之而倒塌的是军队的勇气。

自由军就这样崩了……

小野东三郎的机甲臂迟迟未落,耳中却传来了一阵杂乱,他睁开眼睛看到自由军溃逃一幕,都来不及惊喜,急忙大吼:

“追杀他们!杀光他们!不能给他们再来的机会!”

所有还能动的联邦军机甲跳出阵型,一路朝着溃退的自由军掩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