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暴躁老哥
其三人,便是在灵堂之上自鸣得意,实则是互相吹捧,自抬身价,当然亦是惹得众人愤慨。
季宜春身份尊崇,乃是也有一身武林声望所在;其人更是以副盟主之身份发话,便是来的堂皇。三人虽然胸中郁结之极,但几都无处发泄。当是时,阳炎彬自也是从内宅中走出,肃声请道:“三位掌门此厢还请离开吧,我处真当是不欢迎众三位。”
阳炎彬乃是主人家,他乍一发话,真当是将这三人的脸面踩在脚底下,也就落实了他三人恶客身份。
“炎彬贤侄,我等并没有半分不尊重阳盟主意思所在。”闫裕匆忙解释道。
“是啊,我等三人可都曾是阳盟主生前好友,若无我三人相送,阳盟主恐怕也会甚觉遗憾吧。”迟钧也是打着圆场,一边拿出往日深情来。可他们本是四人,便是如何架空阳盟主,处处阴奉阳违之举,宁州本土武林中人谁又不知?
若阳炎彬只是一无知稚童也罢,可能也就被三人诚恳言语所惑;但其人也是年轻俊杰,心中自然是有一杆秤在的;由是听他二人这番假模假式,更觉得是胃里犯呕。
“我本也是一晚辈而已,本不好对三位过多评定...”阳炎彬皱着剑眉冷喝道:“但你三人何其无耻,在我父灵堂前依旧邀名,又还需我多言什么吗?”
“你三人前来,便是几如恶臭盈庭,本看在往日我父颜面并不与你三人计较;却如何自耻而不自知?偏偏要当堂高言,污人耳目?”
“你这小辈!”被小辈当庭这般言语,他们三人皆都是宁州成名已久的人物,这面上又要如何能够挂的住;那吴谨言当下便是怒极,蓦然便是抽出剑来,冷声喝道;“便是你父仍在,又如何敢同我三人这般言语!?”
三人本是来参加葬礼的来客,竟却是当庭拔剑,言语相逼;当下众人尽皆哗然,不少人纷纷离席怒喝。
“你们当真便是要在此地动起刀剑!?”
“盟主尸骨未寒,你三人竟要搅乱灵堂?”
楚升却也是轻飘飘站起身来,朝着身侧的陆菱纱道:“你且起身...”
陆菱纱有些莫名的起身,同坐一条长凳的几人也都是被楚升叫了起来。
几人莫名,便见到楚升面色平静,反倒未曾像是众人一般愤慨,只是安静的抄起坐下的长凳。但他却径直排开众人,一言不发便上得前去,临到近处之时一凳子骤然抽了过去。
他来的静悄悄,脸上也毫无半点怒气,本来隐在人群中竟是显得人畜无害,谁知道冷不丁便是动起手来。
陆菱纱不禁莞尔轻笑一声,只觉得楚升当真是有趣。
他人都何等愤慨,但都顾及礼仪不曾动手;唯有他一声不吭,上前也不顾及什么所谓礼仪,当先便先动起手来。
本来那三人都是身处众人责备当中,正是也知道闯下了祸端,正有些进退不得;谁曾想楚升抽冷子便一凳子拍了下来,这当真是结结实实抽在了吴谨言背上。这人也是并未在意,内力也未曾调动,生生抗了这一凳子,整个人朝前飞去,登时便是一个狗啃食跌在地面,气息一时不畅,险些涌出血来。
场面刹那间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一脸懵逼的看着楚升这位“暴躁老哥”。
“无耻之徒便是无耻之徒,些许言语怎么能让他们吃痛记在心间呢?”
楚升丢掉断掉了一半的长凳,扬长洒脱而去,口中还一边高声道:“要我说,便合该抽他吖的。”
众人尽皆愕然,阳炎彬更是眼角抽搐不停,看着楚升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哥哥我帮你教训了这些人,莫要跟我客气。”楚升跟他挥了挥手,迅速退到后面。
“我...”阳炎彬心里真是我了个大槽了,不成想在六扇门驻地时坑了楚升一下,转眼便被他找回了来。
这还来的是正正当当,饶是他也说不出话来。
那吴谨言更是满身污垢的起身,偏偏这老家伙骚包的紧,穿着一身红色。这会儿身上的污秽便更加是显眼,看上去就如同是掉进泥坑的母鸡一样,满身漂亮的羽毛上都是泥点。
话到也是说来,哪有人前来赴白事,穿的一身红;可见其人根本就没有那个悲痛心思,反倒是心情欢喜愉悦的紧。
“谁人动的手!?”老家伙怒气勃发的站起身来,他彼时正背对楚升,抽冷子一凳加身,更权且是懵逼的;这会儿更是连个正主都找不到。
众人尽皆无语,楚升却早已经不知从哪里又抽回了个长凳,正坐在陆菱纱身侧,好整以暇的往嘴里填着菜肴。
清丽的脸上憋着笑,陆菱纱几乎忍不住了,楚升适时的夹起一根蔬菜塞到她嘴里,只是淡定道:“没个淑女样,吃东西...”
杜承余、赵正直诧异的眼神皆是望了过来,陆菱纱反应过来,登时脸上嫣红一片,呸呸的把蔬菜吐了出去;她那秀眉一皱,刚要动起怒来,却发现众人的视线都是望来,而吴谨言更是满身煞气的走来,怒极冷笑:“楚掌门!你这厢倒是安适得紧啊!”
楚升好整以暇抬起头来,口中吐出菜梗,好似一脸懵逼的抬起头来,“吴掌门,你这又是何意?”
他那满脸无辜的表情还真是有几分惹人信任,吴谨言也是愣了一下;可身后那闫裕、迟钧也都是上前来,纷纷喝道;“就是其人,抽冷子下的阴手。”
吴谨言登时大怒,一拳便生生捣下,直将桌面穿透一个大窟窿,其人更是磨牙恨极,咬牙切齿道:“楚掌门,不曾想你君子剑名号,竟也做些背后偷袭的无耻行径啊!”
“对付无耻之人,当然就要无耻一些。”楚升擦了擦嘴,依旧坦然自若。
“你这厮...”吴谨言生生连圆桌都彻底掀了,满桌的菜肴飞溅,他手中直把三十六路灵猴迷踪拳施展开来;当下拳风乍起,直取楚升当面,一拳来的飘渺无迹,拳影在面前一晃而至。
“嘭...”
圆桌上腾而飞起,原来他彼时站在楚升对面,往上掀桌,则于楚升这端自然是桌沿下趋而去;正当他一拳袭来之时,楚升更是蓦一抬脚,便抵住了桌面下坠的趋势,生生复将圆桌掀起,那左右前后正是调了个个,翻转一周正挡在其人拳势面前,被吴谨言一拳洞穿,复去势甚疾。
可掀桌之时,楚升便已是身形飞快而退,口中兀自叫道:“诸位还等什么!抽家伙好生教训教训这三人才是!”
“三人性情如此凉薄,阳盟主生前待其人何其之厚;但盟主刚一落葬,三人竟敢当庭欺压盟主之子,灵堂之上竟还自卖自夸,我辈岂能熟视无睹!?”
其余人早就对吴谨言等人心有不渝,只是没有人领头动手,便也都循众压下不满;当下他二人动起手来,可不就是起了个领头作用。楚升一嗓子落下,便同样也早有几个暴躁老哥冲了出去,倒是也知道规矩,不曾动起刀剑,只是学着楚升抽冷子提凳拍人。
惹起乱来,楚升便很明智的甩开吴谨言,兀自在偏僻处蹲着看眼前好一幕大戏。
阳炎彬也是无奈,更是懒得去理会这些血气方刚的江湖汉子,眼看这乱一时半会平不下来,他更是摇头不已,索性也学着楚升一样,蹲在他身前,看眼前众英豪共战吴谨言三人。
当下菜汁四溅,板砖与长凳横飞,端的是好不热闹。
“你也真是会给我惹麻烦,搅得灵堂之上便是斗殴了起来...”阳炎彬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更觉头疼。
这家伙慈父刚逝,他本就心力憔悴,勉力乘着载尸而归,办理丧事;本来眼看事情就要竟得全功,却还是在此厢打了起来。
楚升嗤之以鼻,毫不在意道:“你前几日在六扇门处一番言语,可也给我惹出了不小麻烦。”
“这倒是从何说起?”阳炎彬却是诧异回头,乃是正经道:“楚兄真以为我只当是随意一言吗?”
“不是?”
楚升无奈,便问道:“这又有何说法?”
“我当先目光所及,她心中惊慌,第一眼可不正是落在你身上?”
“这算是个屁...”楚升撇嘴无言。
“权且一问嘛...”阳炎彬自是道:“若真就应了我猜测,那可不就是正中红心;若我猜测了倒也无谓,左老夫人都已经应下,她如何能食言?便是她可食言,那左大人知晓此事,又如何能置之不顾?”
“你小子心眼也真是多...”楚升有些头疼。
“就算是不说此事,你倒是也不知道让让我啊...”阳炎彬笑骂道;“当日你坑死了那马鼎德之后,浦阳剑派的好一番遗产,可是让你好生吞了一大口。”
楚升掸着衣袍,一边眯着眼看着场下纷纷扬扬打得这般热闹,只是笑道:“身外物罢了...”
阳炎彬本想说身外物那你为何还吞得最多?但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当日他动些手段和楚升交易要去换那金银之物以填补府上用度;可未曾想金银未至,己父已丧,便是世事无常竟是如此,那些身外物现在要来又有何用?
心有此念,他却也是叹道:“是矣...不过只是身外物。”
“你啊,何必如此?”楚升拍了拍他肩头,“男子汉大丈夫,如何便要处处长短吁叹...”
“废话,我...”
“我也死了老爹...”楚升面色平静,蹲在地上全不像是个高手做派,许是和自家褚之鸿褚师弟学坏了,便只是寻常言语般。
“我那母亲,自我记事之时,便也未曾见过她容颜。幼时曾有问我那死老爹,我是从何处而来。”
阳炎彬愣了一下,不成想楚升还有这番身世遭遇,便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他如何回答?”
楚升拿手指指了指头顶,没好气道:“那糟老头子说,我是天上的星宿掉下来,被他接在怀里的。”
阳炎彬也是无奈,不禁笑道:“这又算是什么回答...”
楚升只是笑,“那老家伙耍猴一样耍我呢...”
他似是梦呓般回忆起来,口中轻声道:“但那时年幼,只以为自己当真是星宿下凡;老爹彼时正在教导我习武,便要勤苦打熬身体,由是为了激励我,便一直同我说,直讲我是武曲星下凡,日后必定是天下第一高手。”
“但后来,其人又想让我从文,我也就变成了他口中的文曲星下凡了,日后又必定金榜题名。”
这倒是将阳炎彬逗笑,却又听楚升道:“由是我一直在思索,那天上三垣二十八宿,我如何既是文曲星,又是武曲星?那我究竟是何处星官呢?仔细想来想去,发现许是紫薇星也难定呢。”
“你倒是真敢想...”
楚升嘿嘿道:“幼时总有些胡思乱想,只是后来却就文不成武不就,发现自己不过都只是痴人说梦,何处星宿都不是,自己反倒只是‘楚不成’而已...”
“现在呢?”阳炎彬道:“你当下君子剑的威名,而今在宁州地界想来也是震撼得紧。这文不成武不就倒也就权且成了无稽之谈吧。”
楚升更是大笑不已,拊掌道:“是矣!是故我近来想想,许我是紫微星老子下凡也说不定...”
阳炎彬险些喷出来,只是摇头不已,“这话传出去,可是杀头之罪。”
楚升并未在意,只是又道:“杀不杀头且是两话...倒是你,真也是何必如此?”
谈到此处,阳炎彬低头握拳,好一阵子才道:“你我不同...”
自是不同的,那份亲人之逝,切肤之痛,楚升又如何明白。
楚升斜眼道:“何至于将自己一生都赔进去?”
阳炎彬摇头,“我那老子,在时便每每总言天下如何如何,九千岁如何如何罪大恶极;这人不过是十九州一偏僻州盟主而已,偏偏胸怀天下,义字当头,终究死在了这当口。”
“你若走了,他每逢佳节,何人祭拜?”
阳炎彬沉默稍许,他叹息道:“老头子平日也不好酒水...我也有所打算,便守过清明,为他烧香上酒,将此事通报,便自也是去矣。”
楚升啧了啧舌,轻声道:“天下聪慧之人不少、俊俏之人也不少;但唯独像你我这般,独一无二的当真是少的可怜。你若是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反而帅的有些寂寞了。”
阳炎彬推了他一把,只是大笑不已,可笑着笑着,却渐渐沉默了。
“确实是,会很寂寞了啊。”
“阳盟主,我只见得两面,一次自是在浦阳城府境,一次便是在左府宅邸;但其人英姿,依旧长存。”楚升忽的斜指那场中狼狈不堪的三人,突然笑着道:“十载之前,彼时大夏内外乱起;外有北戎来犯,内有各州匪患重重。宁州有匪八十一处,便是阳盟主与这三人及那马鼎德一同破寨平匪,十九州匪患,由是我宁州第一个平定的,乃出为天下先。”
“阳盟主性子敦厚,得盟主之位后,便树如此四人为个中标杆,也算是厚待四人;但四人尽皆是白眼狼,倒是彼此串联,行得反目之事,致使盟主令难出城。”
说道此处,楚升叹道:“倒也算是好人不长命,坏人过千年吗?盟主已去,这三个跳梁小丑便禁不住跳将起来,惹人作呕。”
阳炎彬也是深深看了三人一眼,默然不语。
楚升又道:“你说,便是将这三人也尽数送下去,去与阳盟主作陪,也让盟主在黄泉路上不寂寞,如何?”
顿了顿,他又道:“但这个吴谨言,却要迟滞些...”
“为何?”
楚升摇头道:“我父便是被其人坑杀,我要让其人身败名裂,也好祭我父。”
阳炎彬回头看了楚升一眼,平静的点头,“我觉得可以...”
两个死了爹娘的少年,便都是蹲在前方,看着场中纷杂,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