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薄凉

这正是四处奔走,收揽人心的好时机,多迟滞一时,兴许便有一人难抵寒毒而亡。邢之南是个务实之人,心中又有章程自在,哪里有这么多番心思和眼前这厮缠斗。虽是被人当面辱骂,却也只是将愤恨藏在心间,引而不发。

挥剑格开此人疾刺,邢之南眼角余光便瞥到又有三四中年男子急急奔来,心中便有数,这应当是其余几位山下执事。那心念一转,他便放声叫道:“在下非是为挑事而来,乃特有一言相告尺木山诸位!”

“今时我家掌门寒毒爆发,算来自那场大战而归之人,亦是在近日光景受有寒毒之苦。”

这话一出,多有人不屑,但却也有三两人不禁竖起了耳朵,细细听着。

换气之时,邢之南又被那执事刺中一剑,他咬牙躲闪,一边喊道:“我家掌门自有法门,自可压制寒毒肆虐,三山十三峰本是一体,故在下奉掌门之命前来以告。若有身中寒毒者,大可来我龙首峰一遭,必定竭力相助,以脱其苦!”

他说话又急又快,话毕便虚晃一招,随即遁身而走,急急离开此处。

那执事还犹自不平,欲图依旧追杀而去,但另有执事却喊住了他,急忙道:“这是大事,应当奉告掌门以定。”

其人心中犹恨,竟是想也不想,便毫不犹豫道:“这必是诓人之言,寒毒难解,三山各处长老都棘手非常,那姓楚的有又何德何能,却是骗鬼去吧!”

一执事老成持重,也不像是其人被仇恨冲昏了头,便沉着的摇头道:“真假一去便知,但此事非是我等便能定下的,这事不可隐瞒。”

另有多位执事,俱皆同意。

于是那老成持重的执事便欲上山禀告掌门,只是将行之时,却又有四五位弟子寻来。

其中一人面色焦急道:“我家兄长身中寒毒,幸而熬过前两拨寒毒,而今正处于寒毒肆虐之间,几乎结冻如霜,不可再等!”

他拱手恳切道:“恳请执事同意,让我随兄弟先登龙首峰去寻那君子剑!”

这执事面色因而有些犯难,尺木山和龙首峰之间的矛盾,普通弟子或许了解不多,但他可是心知肚明。自家掌门便是被人当众驳斥,更是心中恨极了楚升,哪里会容许门下弟子不经同意便私自奔往龙首峰的行径。

那人也是个会察言观色之辈,见执事面色犹豫,当下便双膝一弯,不顾千金跪拜于地,磕头落泪不止,“家中再无亲友,仅有弟子与兄长相依为命,共处尺木山习练。而今兄长命在旦夕,若是身亡,弟子便自孤身了了存世...”

“若无他法,弟子也无话可说。但而今乃有救治之法,若弟子视而未见,弃兄长生死于不顾,便是一生愧疚,纵是他日赴得黄泉,也无颜面对已逝父母尊上!”

这执事却是姓许,名鹤群,他听得弟子这一番言语,心中倒是很想说,自己只是去禀告掌门以待命令,而你只是稍稍等待,又何以算得上是视而未见呢?

但那是一条性命,寒毒爆发,而今只是苦苦支撑,或许下一刻便身死也说不定,如此若是能早,必然是不可迟滞的。

因而这番念头在脑海中电闪而过,许鹤群也终究是点了点头,显示了他自身的担当,乃是道:“既如此,你且随兄自去,人命关天,不可耽搁。”

那弟子自然是感激涕零,便俯身“嘭嘭”磕头不已,口中拜谢不已,随即转身迅速去寻自家兄长去了。

许鹤群又转向其余几人,一边却也脚下不再停滞,边往山上赶,一边问道:“尔等又有何事?”

四人俱都是说来,却也都是各有亲友在内门之中,此厢便是特意去告知他们的。

私自下山之人许鹤群都许了,那这番更加不是事了,他自然放他们自去。而后那衣袂飘飘,他提起内力,急急攀到山腰部位,但终究是内力不足,便又将此事转告给相熟的山腰执事,由后者登顶传达。

他便自是在山腰焦急等待,这等啊等,却最终只等来一个消息。

那山腰主管执事面色晦气的归来,无奈道:“掌门不愿...”

“什么!?”许鹤群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掌门不许?”

“是啊...”这执事叹了口气,望着月光只觉得格外悲凉,“他甚至不等我说完,只听得龙首峰三字,便将我赶将出门。”

“许是掌门未曾听全...”许鹤群尤不自信,兀自挣扎道。

“呵呵...”其人无奈摇头,折断一根枝叶,一节节撇断,“你可知我亦是这般想法...”

“因而不顾忤逆掌门,便硬生生将此事完整相告,却被掌门一拳轰了出来。”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当初尺木山号召三山十三峰下山迎战玄冥二子,便有那吴谨侗一番祸心所在。他故意隐瞒二人身份,又按下门中好手,只让些素日里不敬他,忤逆他的长老执事,无关紧要的内外门子弟前往,便就是打着用这些人陪葬其他门派好手的心思的。

这些小手段,小心思,自然不似名门正派所为,因此此事谁都不知,便是叶知命也是之前不久才猜到实质。更何况,在吴谨侗看来,若是同意了此事,便不就是他们尺木山向龙首峰低头不成?

所幸身中寒毒的也不是重要人物,本来便是弃子,干脆直接弃了罢了,当然是没有门派脸面重要的。

可笑,人命反倒不如门派脸面重要。

这些种种心思内幕,他们不知道,也不明白,但此刻都心有悲戚之感,这位掌门性情薄凉,当真如那传言一般。

那执事也是心有所感,便道:“曾便有闻,当时宁州武林盟主阳杰选掌门为拳法象形拳一路猴拳标杆青俊,又有其余三人分别为剑术、刀法、掌法领军青俊豪杰。”

“但连同掌门在内,四人羽翼未丰时,自然对宁盟主马首是鞍。但羽翼一丰,四人却对阳盟主多有忤逆,曾经暗自串盟,甚至架空阳盟主,逼得阳盟主闭门不出,按下盟主令不发。”

“当是时,世人多传四人乃是性情薄凉,肆意忘恩之辈,其中尤以掌门最甚。我本不曾相信,但见到今日情景,却也是由不得不信了。”

许鹤群默然不语,叹气摇头不已。

俄尔,那执事转过头来,朝着许鹤群凄惨笑了笑:

“鹤群兄,想来这月光,在下不日便要到山脚陪你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