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相拒
突然响起的喊杀声响彻于荒野之间,那奔袭而来的匪人自四面八方,如同洪水而至。有人执火把用以照明,有人指挥着众匪冲锋,便是掀起烟尘,呼啸而来。
一直坐在镖车上闭目养神的洪宣将眼一睁,手掌在滑滑光头上一掠而过,顺势便是一挑,那根白蜡杆便落在手中。洪宣其人便执棍立于镖车之上,抖擞精神放声喝道:“护住镖车!扬威之名便在此刻!诸位,且随我杀贼!!!”
上百位江湖汉子与镖局镖师,俱都是提起兵器,振奋精神,守在镖车旁,便与那些贼匪冲杀在一团。
一时间,那叮叮当当兵器相撞,砍杀怒喝声不绝于耳。
不时有人倒下,便再也未曾爬起,江湖之中性命当真几如草芥,生生死死往往只是瞬间的事情。
匪亦不知兵,因此毫无阵仗可言,便只是鼓足气劲冲将上来,也没甚章法。就着火把昏黄的光芒,伴随着头顶那一轮明月洒下的月光,便是肆意砍杀,凭的只是个人的气血与勇武。
楚升正与叶知命同坐一辆马车,后者掀开车帘淡淡的看着外面相互之间的厮杀,面色不悲不喜。
俄而,他的目光收回,便落在楚升身上,缓缓开口道:“旭日阳毒,我以往行走江湖中,倒也有所耳闻。这毒乃是辣手毒医自漠北,取赤阳蝎尾之毒炼制,遇白日旭阳,便有炙火灼心之苦。”
“你身中此毒,但却不受胁迫,持身守正,确是不堕三山十三峰威名。”
叶知命辈分极高,在宁州江湖乃是大名鼎鼎。受他一赞,楚升却面色淡然,只是平静道:“叶长老过誉了,且不说我自不可为虎作伥,便是说就算是屈服了,如镰鼬鼠这般人便是会放过我吗?”
叶知命颇为欣慰的点头,能想到这点的不少,但是大多数人都寄希望于下毒者给予的渺茫希望,便任人驱使,他们非是不明白吗?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你且放心,此间事了,我将亲自带你去寻那辣手毒医。他自家好弟子犯下的事,自是要他来解决。”叶知命语气淡淡,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而抬起眼皮看了楚升两眼,他心里却也更加的满意,越看楚升也是越发欣赏。尺木山上青年俊杰亦是不少,他膝下也有两位亲传弟子,但与眼前之人相比,却是一个都不如。
“这期间,那阳毒折磨,自然不是好熬的。”叶知命语气斟酌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典籍:“这乃是一本剑谱,便是赠予你了,望多加自勉,三山十三峰未来终究是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有担待的。”
楚升面带吃惊,目光扫过那封面,隐隐看到上书“知命”二字,便已是心中一惊,却不敢去接,只是愈发恭敬道:“长老不必如此…”
“无事…”相比于楚升的慎重,叶知命反倒是随意多了,摆手道:“这非是尺木山典藏剑法,而是我行走江湖多年,一生习剑渐渐领悟所得,算不得坏了门规,不必有太大担忧。”
“且我年岁已近花甲,如这般年龄,也该是时候想着将自己这一身功夫传承下去了,不然带进墓中岂不是白费了。”
这话说的已然很是直白了,楚升当下哪里还不明白,但他心中却是多有疑惑,迟疑的问道:“只是...长老出自尺木山,这…”
“无妨,三山十三峰本是一体…”
见那一双苍老眼中流露的目光,仿佛是在看自家子侄一般,楚升却是糯糯无言,神色不定。
叶知命便长叹了一声,挥手道:“既如此,你且去,且去…”
楚升长鞠行礼,便要下将马车,只是叶知命却唤他回返,指了指车厢里那本剑谱。
他张口欲言,但叶知命已然闭眼摆手,“拿去!”
见后者掀开了车帘走出,叶知命指尖敲打着车厢内壁,带着几分苍老的面容上竟是带了几分失落。他闭目似是在回忆往初,口中轻语喃喃。
“你倒是遗有良子啊...”
楚升落车而去,却也并未匆急加入混乱一团的战场,而是自隐在了暗处,目光在手中那本剑谱封面凝视片刻。只见上书“知命剑诀”四字,字体飘逸若风,封皮已是起了一层毛糙,想必它的主人曾经多次修缮填补它,而后一直在觅一绝佳子弟传授,但总是取出放回,心思转圜。
慎之又慎的收在胸前,楚升回望向马车,目光里有隐隐的感激与愧疚。
叶知命方才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收徒于他。楚升心间也是明白的,但他却回避了这个事情。以前者的武功与江湖辈分,这自是抬举了他楚升,但楚升却也不得不相拒。
他乃是龙首门掌门,若是拜尺木山知命公为师,那龙首门又将何存?
叶知命辈分在三山十三峰所在极高,自然是无需考虑这种问题,但楚升却不得不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的问题。
可自己隐晦拒绝,后者却丝毫没有动怒,反倒是依旧让自己带走了他一生所著剑诀。这份胸襟,楚升自问无法比拟,这份恩情,自也是要铭记于心。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楚升暂且将心中的诸多杂念按下,而是开始观察此刻战局。
休整之时,镖车是以环绕成圆,众人乃是多修整于其中,外侧仅仅是有人值守。匪自远处杀到,自有圈中的弓箭射手先给予迎头痛击,待到匪众冲至近处,又有众护卫严阵以待。初始碰撞,匪众当真没有讨得好。
洪宣又将杨元志、邹沉飞、李云秋安置于南北西三方,他己方坐镇东方,叶知命与赖老爷的马车便处于最中央,前者可以随时支援四方,后者则身处于最为安全的地带,亦是无忧。
众匪悍勇,但镖队护卫也非平凡,人数本就相近,彼此势力反倒相对而持。
又有四人率队冲杀,洪宣一根白蜡杆棍横扫舞动,好似水泼不进一般。他一马当先,却悍然反冲进众匪当中,一阵铿锵声传来,刀棍相交之间,便是生生扫出了一片空当,众匪触之及倒飞而出,端的是惊人。
众匪首则落在后方,居于一小土坡之上,便是指指点点。
愣子扛着狼牙棒大笑道:“若尺木山知命公当真中毒而不可动手,那这趟镖银三十万两,我们铁定要收入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