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波澜

楚升自是不知那赖老爷与老车夫之言,他自是轻身前往镖队前方,便去寻那总镖头洪宣。

一席黑衣,手提长剑,这番装扮倒也是颇为显眼的,周遭便有不少的同行者注意到他。

行镖无趣,往往只是一味苦行,且所经之地多是山野荒凉。这番时代,又没甚乐趣可寻,众人任是吹牛打嗑也耐不住长久,因此镖队中往往有一星半点趣事,便会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楚升先前于柴山道上化解干戈,自然也是被众人收在眼中,镖师们自是敬佩,目光便有着敬意。

他们虽是江湖人,却无江湖脾性,求得只是安全,若是能不动手,不拼命,自是极佳的。

然而那些江湖草莽,却都是个血气性子,一路无聊,早就巴不得都起手来,好显现威名。彼时柴山匪众明显胆怯,他们己方占优,这群人便是叫骂的最为激烈的,也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反倒生怕没甚展现身手的机会。

由此,对于楚升自然是敬者更敬,不喜者更是厌恶非常。

一路行来,楚升便总有听到些江湖人在彼处指指点点,却是丝毫未曾想到楚升止了一场干戈,说不得就救下了谁的身家性命。他们只是以为少了一次安稳的扬名机会,因此语气里颇有轻蔑鄙夷,这个说楚升“胆小如鼠”、那个说楚升兴许是“空有其名”、“不过尔尔”。

如此这番言语,楚升都一一听在耳中,却未入心间。

他也没甚想要因此寻这番人麻烦的想法,镖队之中最重要便是团结,惹得麻烦不怕,但掀起的波澜却很有可能便使得这本就松散的队伍自此离散。

更何况,若是真将因此动起手来,反倒平白落得自家面子。那些都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才不知天高地厚,楚升怎地都算是出身名山,一派掌门,赢了也无称赞,输了更多贬低。

再有...这自不是装逼打脸的小白爽文,想寻这般,烦请自出门左转。

或有,那也应当是无形装逼,最为致命。当然习武之人的装逼自然要情形脱俗些,那便称作是“鳌里夺尊”罢。

行将至前方,楚升却见到乃有些镖车上,却插有大艨旗,随风烈烈作响。上书“威武镖局”,又有三两一组的寻常镖师,举着长槌敲锣打鼓,好似街头卖艺般,却亮起嗓门喊着话。

“威武镖局白蜡杆洪宣总镖头领镖在此!”

那“白蜡杆”,乃是洪宣的江湖名号。

楚升倒是看得稀奇,便稍稍驻足观看,片刻之后那亮嗓喊号的镖师已然有些嘶哑,便另有人接过长槌锣鼓,便又是这番喊号。

如此喊将而来,却是直到那柴山远去,又过得前方密林,方才停歇。

随后,楚升便上前寻到了那洪宣,他却并不骑马,而是就坐在为首的镖车上,一颗铮亮的光头在阳光下极为闪亮。却是有一白蜡杆便抗在双肩之上,杆身通体洁白如玉,他双手倒撘在上面,随着镖车摇摇晃晃。

“洪总镖头!”楚升上前唤将一声,行过礼后便随着镖车而行。

洪宣急忙跳将下来,肩上白蜡杆被他用手轻轻一推,便轻巧的滑落右肩,灵活的握在手中。

虽说之前席上买刀一事让洪宣对楚升心里不喜。但柴山道上楚升却也帮得他大忙,亦让他知晓眼前非是鲁莽武夫,因此这态度倒是做的很尊敬。

楚升也不废话,便简单将荣平所言一一告知。

后者一张脸好似吃了黄连般泛着苦,却皱着眉道:“这便难了...我知路上不会太平,但竟惹得太湖匪现。我洪宣几斤几两倒也拎得清楚。太湖有匪为盟,共寨三十二,任是哪一寨来,我这身肉都只能撂下了。”

这却是个色厉内荏,极其惜命之人,言语中已有动摇的意思。

想了想,他拧着眉道:“我却要去寻那赖老爷,好生商议商议,这趟镖当真是难!”

二人便自往后方走,途径那敲锣打鼓一处,那些镖师见洪宣要来,却又是敲起锣鼓来。寻常这本是洪宣最爱听的,但此时他心烦意乱,却是只感觉嘈杂不已,便挥手叫道:“且住且住!还走甚威武镖,且打仁义镖!入将那浦阳城府境,便摘铃收旗,却要偷镖而过!”

之前敲锣打鼓的镖师都满脸迷茫,但却也不敢多问,只将那贯顶旗落下,直至旗杆位置,亮得半旗。

楚升看的好奇,便上前询问道:“不知洪总镖头,这‘威武镖’、‘仁义镖’、‘偷镖’又是个怎地说法?”

洪宣心里烦躁急切,手里的白蜡杆捏了又松。但楚升开口询问,他便只好耐着性子作答:“这是天下镖局通行的规矩,走镖有三,各有不同。”

“一是威武镖,便要树大艨旗,书镖师号,拉贯顶旗,长槌铜锣喊镖局名号,却是唤作‘亮镖威’,乃是用来震慑些寻常匪徒不敢动手。”

他步履急匆,语气也迅疾,口中道:“二是仁义镖,落至半旗,打十三太保长槌锣、五星锣或七星锣,只为求个谦虚谨慎,小心使得万年船。”

“至于偷镖...”洪宣说起来也有些面色不自然,扭捏却道:“便是如字面一般,马摘铃,车打油,收旗子,偷偷摸摸过去便是。”

想他成名之后,行走宁州境内,哪里需要偷镖而行,此时说起端的是脸上害臊。

已然见到赖老爷的马车,他也不再与楚升言语,便在车外喊将一声,随即便进了车厢内里。

楚升自是不会入内,便也就随车而行。

只是便有杨元志下马而来,他见到洪宣神色急迫,自然心中疑惑,便由是前来询问。

这番事虽说最好保密,不可道与镖队人知,不然这队伍便要散去七八了。但楚升知道杨元志的为人,便也不隐瞒,遂将个中情况一一讲来。

杨元志听得心头怒火直冲而上,攥着缰绳的手握的发白,一张脸也铁青似的。

他将这趟镖视为自己的晋身之处,哪里容许有半分意外。因此肝胆俱是火气,又听楚升说洪宣有些慌了阵脚,便咬着牙跳上车辕,那车夫“啊啊”的叫着挥手欲拦,但他却单手拨开,掀开车帘进将内里。

车夫身形不稳却是直接摔将下来,幸好楚升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身子,这才免得落在地上,不然这把老骨头,兴许就动弹不得了。

只是还没等楚升将老车夫扶起,便听到车厢里传来一声“嘭”的闷响,紧跟着传来赖老爷的叫骂声。

“好一个不成才的破落军户,哪里来的胆子敢闯你赖老爷的马车!”

随后,杨元志便是狼狈的滚了出来,却又灵活的单手抓住车辕,默不作声的掸了掸胸口的脚印,面色真如铁青一般。

“若是你这厮管不住那两条腿,便有下次,修坏我打断你这贼厮第三条腿!”

这话自然是惹得周遭哄堂大笑,在场都是男子,哪里不明白里面的意味。

杨元志只感觉周遭他人俱是在嘲笑自己,这半点声名却汤然无存。

之前那赖老爷如何辱他都可忍得,但这却是当众唾骂,若不返还,他颜面何存!

如此,他的脾性哪里忍得,眼里满是愤恨,抽刀便要拼命。

然而刚要动身,一条手臂却是忽的从后方搭来,止住了他一时的热血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