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急救
段有良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那个，你....”他本能的后退了几步，一股冲上脊梁的寒意让他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人是鬼？
这个人...
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过很快，他便摆脱了这个想法。
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能在阳光下行走的鬼魂，那未免也太吓人了。
段有良终究还是不信鬼神之说。
就算是存在，他也觉得不可能那么邪异，顶多也就是些灵体，一些残相....
他愿意相信这是个恶作剧。
可是那眼皮疯狂颤抖，布满青筋血色，可不是什么随便的恶作剧能做到的...
毕竟他这一双眼，仿佛来自恶鬼，实在太可怕了！
段有良缓了一口气，用轻微诱导的语气，望着这个满脸痛苦的男人，继续问下去，“那个，您在之后，去了医院了吧？毕竟你的眼球，现在还完好无损....”
“.......”
“王先生？王旭，王先生？”
王旭才勉强从麻木中缓和下来，咬了一下嘴唇，喃喃道：“是，是啊....我后来去了医院.....”
“后来？”
“是，我的确是后来才去的.....我当时，一直没想到去医院....眼珠子掉下来那一瞬间，甚至都没有想到打救护车电话.....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我满脑子就想，我别动！千万别动啊！！我不能瞎！我一定要把我的眼珠子按回去.......”
王旭双臂环着脑袋，痛苦无比的说。
他当时急得脑袋一片空白，慌得手足无措，他是真想傻傻的按住眼球，把它塞回去。
可是下一秒，他的室友发现了他的惨叫，闻讯而来，阻止了他的犯傻，并救了他。
“眼珠掉出来了，怎么救？是他救了你？”
段有良忍不住随着他的意思往下问。
讲真的，开门做生意，日子久了，什么奇葩、怪异的客人都有。
但是，换成谁正要去吃饭，忽然来了一个那么前所未见的奇怪客人，谁都不会淡定。
段有良又迟钝了一下，又看了看王旭的眼球，现在尽管有些怪异，但还是完好无损的。
——也就是说，他的眼球掉了出来，然后又装了回去？
“人的眼珠，掉出来了，不就....”段有良忽然说。
他安奈住心里的恐惧，又忍不住好奇探索。
“不会死的。”
王旭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看了段有良一眼，缓缓吐气：“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人的眼珠，不是一个真正的球体，人的眼球后面连着一根带子，肌肉神经，在医学上，叫做眼外肌.....我当时的状态，应该是眼眶吊着两根带子，后面吊着两根黏乎乎的大眼珠子，完整的露在外面。”
段有良脑补了一下画面，忽然觉得那掉下眼珠的画面很渗人。
王旭继续说：“当时，我室友也吓坏了，他让我别动，别按回眼珠.....会把它瞬间按爆的。”
段有良鸡皮疙瘩腾起。
“他跑出了房间很快又回来了，说是应急方案，他直接用脸盆，装了生理盐水，让我把眼珠先泡在里面。”
“生理盐水？”段有良忽然问。
如果这是一个谎言，一个恶作剧，倒要看看他能编到什么时候，段有良要找到其中的破绽，狠狠拆穿他！
“对，对，就是生理盐水。”
王旭稍微平缓了一些，低声说：“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尽管当时的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我还是有些........生理盐水是浓度0.9的氯化钠，而氯化钠，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盐.....但也不是我们的食用盐，我们的食用盐一般是含碘的。”
这个生活常识，段有良是知道的。
编得倒也有意思啊...
段有良试着接过话茬，挤出微笑说：“可是，他怎么会想到把掉出来的眼珠，用泡着生理盐水的脸盆接住呢？对了，泡在水里.....眼球不会坏掉吗？据我所知，人的眼球泡在水里，应该会很痛吧？”
“这点，可能外行人不太注意，也不知道这个知识。”王旭忽然说。
啊？
段有良一愣，现在才发现说了那么久，连这位男人的职业都不知道，就听着他这个奇怪、甚至悚然的经历，试图拆穿他的疯言疯语。
“冒昧问一下，你的行业.....”
“我是一名游泳运动员，热爱潜水。”王旭自我介绍完后，继续说：“人平常洗澡，洗脸，眼睛不小心进水会痛的原因，是因为生物课本上说的渗透压。”
“渗透压？”
“对的，渗透压，进水会痛，实际上也是关于眼内压的问题。”
王旭顿了顿，“但是在生理盐水里，就不会痛，和人的酸碱性符合，包括血液也是这样，所以，吊瓶里也是生理盐水.....顺便一提，老板你发现了没有，人眼睛进水会痛，但是在海里游泳，睁开眼睛就不会痛，反而能在海里看东西。”
“难道.....是因为海水是盐水？想一想，还真是这样，在水里睁眼会痛，在海里睁眼就不痛。”段有良点点头，忽然觉得莫名的，涨知识了。
等等...
段有良觉得有些不对劲，听起来，无懈可击？
“泡在生理盐水里，是可以消肿的，这点你知道吧。”王旭说。
段有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是有消炎的作用。
“当时我脸贴着脸盆，吊着眼外肌，把眼球泡在水里，没过一阵子，那个美瞳，竟然慢慢自己从我的眼球上脱落了。”王旭低声说。
“那挺好的。”听到这，段有良才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他竟然莫名的，有些信了。
可是，段有良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他看着眼前这个坐在店里的奇怪男人，试探性的问道：“后来，眼球消肿了，美瞳也脱下来了.....眼睛应该小心翼翼的，塞回去了吧？”
毕竟按照王旭的说法，人的眼球后面，连着眼外肌，这样的结构，应该是能复原的。
他是这样猜测的。
而后，王旭也如猜想的那样回答：
“对，我们小心翼翼的.....或者说，我的室友小心翼翼的，帮我把眼球，用那个美瞳的工具，拖着，慢慢放了回去。”
段有良彻底松懈了下来。
他软在椅子上，看着店铺外面的人来人往。
呼呼...
他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刚刚，竟然不知不觉的带入了这个忽如其来的古怪男人的恐怖经历中。
——所幸，他安全的度过那场事故。
“那么，王旭老哥，你是为了这一段经历，想买点什么木雕，饰品，或者串珠回去，为自己惊悚的劫后余生，留个纪念吗？”段有良笑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段有惊无险的聊天，让段有良不再像是之前对那对小情侣那般冷淡，反而热情的介绍起来，他站起身，“你看这个观音挂坠....”
“纪念？什么纪念？”
王旭开始慌了，明明被安抚好的情绪，似乎又被刺激得紧张焦躁起来，慌张的看着周围，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未知恐怖的敌人。
“那个....”段有良忽然呆滞。
“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没有！它根本没有结束！它....它这只是一个开始啊，一个残忍的开始.....眼睛回到了眼眶里，我会死的.....”
他卷缩起来，镇定自若的气质彻底消失，像是无助的疯子，大声嘶吼。
段有良望着他，忽然彻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本能倒退着离开这个卷缩的男人几步，颤声问：“你不是已经，度过了那一场事故意外了吗？....”
“我现在一直！一直在想啊！！”他站起身，歇斯底里，眼眶的鲜红丝网越发扩大，“.....当时，如果当时眼珠子掉出来，我乱动，就好了！”
“我当时自己按回去就好了！”
“我....把眼珠子给捏爆就好了！”
“如果室友没有救我的眼珠回来，那就好了.....”
“我瞎了....才是最好的.....”
他痛苦着，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狗，呜咽的大哭起来，悲鸣的望着段有良，“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的眼睛....
变成了这样。”
他从到店里来，便一直微微眯眼，上下颤抖的眼.....忽然，彻底睁开了。
他就像是正常人一样，很自然的睁开了眼。
上下眼皮刚刚张开，他的眼球缓缓向外滚，像是一坨圆形白色果冻，从眼眶滑了出来....
啪。
他的眼球滑落出来，光秃秃黏在眼镜的玻璃片上，斜斜看着段有良，毛骨悚然的沙哑道：
“你看啊，我的眼，它已经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