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了一座江湖
云松书舍
——一个人的江湖
从灵隐寺归来的路上,我特意在洪春桥站提前下车,去参观了金庸先生无偿捐赠的云松书舍,这里在金庸先生捐赠后,曾一度被改建为高级会所,如今仰仗中央精神,我这囊中羞涩的粉丝才能进入。
书社正门上挂了一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楹联,进入书社后,绕过照壁,有个一树成荫的小庭院,正面是耕耘轩,左边是一条通向假山的小路,右边是一片连着回廊的翠竹,书社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白墙黑瓦,曲折回廊,小桥流水,松竹叠翠,每一眼都可入画,堪称精雕细琢。
相比于灵隐寺的游人如织,这里堪称门庭冷落,工作人员比游客都多,三个工作人员,一个游客——就是我。
在灵隐寺我嫌人多,到了这里,我倒是嫌人少了,高级会所关张,大款不来了,怎么金庸的书迷也不来呢?难道他老人家的风流也被雨打风吹去了?
我们这一代人,成长过程中都受过金庸武侠小说的影响,在那个网络小说还没有泛滥的时候,金庸的武侠小说,几乎是课堂上开小差的顶级配置,哪个老师没有没收过几本,又有哪个少年,没有憧憬过快马轻裘,行侠仗义的江湖。
可是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云松书舍的时候,没有感受到江湖。
小时候看金庸,喜欢看《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因为那个江湖,有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郭靖,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更喜欢看《笑傲江湖》。
也许是郭大侠的江湖太高,高到了庙堂之上,王图霸业也好,侠骨丹心也罢,高处不胜寒,体会到成长的寒冷后,我渐渐不再喜欢那个高处的江湖。而令狐冲的那个江湖,没有沉重的主题,没有飘渺的大义,没有华沙论剑的江湖五绝,没有破碎山河的民族大义。那个江湖里只有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不戒和尚、田伯光、桃谷六仙、蓝凤凰……那个江湖里有为了一本秘籍拼命的江湖侠客,有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武林败类,浮生百态,如同一卷清明上河图,仿佛垫垫脚,抬抬手,便可触到,多彩又热血,那才是我们憧憬的江湖……
但是金庸先生写的更多的,还是高处的江湖,他们那一代人被政治糟蹋的不浅,内战外战都经历过了,所以能把国仇家恨写得那么入木三分,所以他的江湖,需要为国为民的大侠,而我们这一代人的江湖,渴望锄强扶弱的大侠。
来到这曾经的高端会所,我终于明白,原来江湖也是分段位的,就像黑手党教父和迪厅里卖摇头丸的混的不是一个江湖一样,那个随着金庸先生老去的江湖,早已不再是我们的江湖。
走出云松书舍的时候,我才懂了一个道理,当你不再憧憬江湖,你已然侧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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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了一座江湖
上面这篇文章,是我在2014年去杭州时写的,当时只是感叹金庸大师封笔之后,武侠粉日渐稀少,遂提笔写了一点唏嘘,些许感想……
却没想到,我坐在云松书社金庸先生亲笔题写的“笑傲江湖”匾额下的照片,是我这个仰慕者今生与大师唯一一点微不足道的交集……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是我儿时最喜欢的读物,甚至一本不知从何处淘来的没了书皮页脚泛黄的《笑傲江湖》,我能翻来覆去的读上好几遍……
那时候,想要独到金庸大师的其他作品,我要在放学后朝着回家相反的方向先走上十分钟,来到一家书店,一个人蹲在角落里蹭读,时间还不能久,一久了家里就要着急,每次最多读二十分钟就是极限了,然后就是一路奔跑着回家,尽量将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以免回家晚了挨骂……
那时候读一本小说,要耗费我半个学期的时间,仅仅是因为,我没钱……
后来有了自己的收入之后,迫不及待的购买了金庸的全套作品,翻开书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儿时蹲在书店角落里蹭读的那份热切……
书还是原来的书,只是我已换了江湖,不再相信世上还有侠义之道……
但我依然爱读,读故事中的尔虞我诈,读故事中的明争暗斗,读那座虚无缥缈,却又挥之不去的江湖……
正是因为有这份情节,所以去杭州的时候,我特意拜访了金庸大师的故居——云松书舍。
然后,我并没有在屋檐下得到什么武林秘籍,生活依然继续,沉闷而压抑……
转眼到了2018年,已经娶妻生子的我,忽然心有所感,或者说觉得这辈子也没什么做大事的希望了,于是想趁着自己还没老,写一部武侠,也就是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忽然再次感受到了当初蹲在书店墙角蹭读时的热切……
原来……武侠还没有离开我的血液……
原来……我的心从没有离开过江湖……
原来……这个世界总有些东西,就像情花之毒,是无药可解的,就算勉解了,也不过是换一个方式潜伏在你的血脉之中,一旦发作,就能让你在十六年后,纵身跃下断肠崖……
对于我而言,这个东西……就是武侠!
于是,就有了这部小说……
今天哄孩子睡后,我独自打开电脑,准备码字,却意外的看到一则新闻——金庸先生去世了!
我失去了码字的兴趣,独自坐在电脑跟前,盯着文档发呆,怅然若失……
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而武侠在今天,似乎也走向了没落,我甚至能猜到,明天一大早,就会有无数的公众号站出来消费金庸大师最后一场,写下“金庸之后,再无江湖”之类充满噱头的标题,骗得观众一声嗟叹,然后拿着点击量去拉广告……
对这种情况,我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无奈,在网络小说多元化的今天,武侠确实显得有些后劲不足,打开起点首页,武侠小说的数量,连玄幻小说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至于成绩,呵呵,不提也罢……
但我想要说的是,不管武侠小说的现状如何,都仍然有一群人在坚持这个题材,在用热血和青春,书写心中的江湖,在用文字,去召唤那日渐消散的侠义精神……
我们,还没有放弃,我们,还不想认输!
金庸先生走了,就像他小说中的侠客一般,飘然而去……
但是他早已用笔,将武侠刻进了无数人的心中,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他的身后,留下了一整座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