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蹲 点
草创之期,一切都那么杂乱无序。王浩说着早点出海,可不是每天开会就是出现场,等到一切忙完,已经八月十四号,哪个时代都重视中秋节,这天又陪着几个文官到处慰问,送粮食送布料。八月十五又邀请所有文官武将团聚。等到出海,就已经是康熙22年(1683年)八月十六号。
去的时间长,家里就有点不放心,所以士兵只带了陆战一队九十七个人,战船是带了两条大船外加两条中赶缯一共四条船,水兵一百八十人。为了能多带点物资回来,船出发的时候就带了两千五百张鹿皮,全部淘汰的冷兵器和十二门不要的旧炮,两百七十匹丝绸(都带上了,反正桃源任何人不准穿丝绸衣服),粮食就装了三天的量,这根本不算做国际贸易,就是去卖破烂的。金子银子倒是都放在船上,反正放家里也没地方能用。
现在许三多是大营的代长官,所以调了陈侃做鸟船的代船长,王浩就待在陈侃的船上。这会儿两人正在一起。“大人,咱们这次可是跑外洋,就带三天粮食这合适吗?”陈侃虽然才三十岁,可是在左营当船长也有六七年了,从来还没跟过这样的长官。王浩正在船头拿许三多的瞄准镜看风景呢,头都没回:“咋不合适?你们不都说这里离与那国岛不到三百里吗?咱都是大船,一天不到两天也到了。”“是大人,不过那可是外国,万一人家不卖给咱们呢?”虽然和这位大长官并不是很熟,陈侃觉得自己还是得尽点责任。“那以后就是本国了,你是军人,听命令就行了,记住咱们计划会说的,好好画好海图。”这个陈侃做事四平八稳的,咋没点灵气呢,这次得好好带带他,王浩觉得有点不满意。
顺风还顺水,船队只用了一天零两个时辰就到了与那国。这是离桃源最近的岛子,王浩心里又早有安排,所以特意留了一天,带着所有军官把整个岛的山川、港口、地形都画了图。岛上一共就两个村子,不到五百人口,让人惊奇的是,这里面不但有会葛玛兰话的,还有会说闽南话的,看来民间交流其实远比政府交流多的多,把这两位都请上了船,一路好跟着学学琉球话,王浩临走还拿二十把破刀烂枪换了两百石粮食,考虑到岛上耕地面积只有一成,估计今年后半年岛民只能吃咸鱼干了。
船队出海的时候,王浩看着陈侃:“你看,这不是换的挺顺利的么。”看看对方唯唯诺诺的样子,他提高了些嗓门:“陈船长,记住你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但是你要记得,这不是你的家,你要卫的国也是我国人,任何对别人的爱可能对我们的国人就是伤害。”这是个人吃人的时代,英国人就靠五个台湾那么大的岛子征服了差不多整个世界,他们用的可不是爱。人与人性格不同,该说的他都说了,能不能体会就是陈侃的事情了。
船队又东行一百六十里,停靠了一个大岛西表岛。这是个很大的岛,方方正正东西宽四十里,南北三十里,这个岛开发度很低,岛屿深处都是巨大的热带森林,沿海岸分布着四五个村庄,这岛土壤肥沃,地势平坦,特产是水稻和甘蔗。结果贸易很不顺利,当地民风很是刚烈,后来只好从船上搬下来四门炮又开了一炮才把买卖做成,用两门旧劈山炮和几十把刀换了一百石大米和两百石黑砂糖。又东行四十里是石恒岛,这岛(琉球国第四大岛)和西表岛(第二大岛)是姊妹岛,这两个岛加上周边十几小岛,组成了八重山群岛。这个岛自然资源其实还没西表好,但开发度相当高,岛上已经有倭人和汉人开的商贸店铺。据店铺老板的介绍这里的物价比首里城(琉球国都)要低差不多两成,因为不知道真假,所以船队就用银子买了一百石大米和一百二十匹蕉布。在这里还能买到海图,虽然只有琉球国和倭国九州南部,而且画的也非常印象派,准确度十分可疑,但这还是这一世王浩见过的第一张海图,这张图花了他六十两,比一百石大米一点不便宜。因为有商业,所以王浩给每个船员和陆战队兵各发了二两银子,这是本次出海的津贴,至于是这里花还是首里花那就随意了。
船在石恒休息,王浩把四位船长和朱标聚在一起开会:“今日再登船,陆战一队只上鸟船和马疯子那条大赶缯,肉搏兵要平均分配。”马宝果然敏感:“大人这是准备打劫吗?”这样的下属王浩喜欢:“嘿嘿,家里那么多老弱病残,不借点银子花花,哪里能过上好日子。”那两条中赶缯船长一个叫周黑子(周正中),一个叫金岁,他指指这两位:“你们两个船上无炮,再出海每人跟一条大船,如果打起来咱们打不过,允许先逃回桃源,也可以扔货,记得我只要保船保人。”因为早有计划,所以除了鹿皮,其他破烂都是装在中赶缯上的,现在买的大米,黑糖也是上的中赶缯。那个周黑子早年做过海贼,现在听到不带他玩顿时急了:“大人偏心,他们每人带十二门炮,我们带两门,只要匀三门过来,我这船也能打!”实在是家底太薄了,这年头走海的除了大清国的船,都是带大炮的。海商和海贼其实都是同一拨人,海贼心重的船上带十几二十门炮,贼心轻的就带个三五门炮,王浩能用的炮一共三十几门,为了不撒胡椒面,只能重点放在两条大船上。就是这么分配,万一碰到个疯子带二十几门炮的,这两条船还未必打的过,再说就算打的赢万一自己沉一条也受不了。
“服从命令吧,等以后有钱了,给你们都换大船,至少装三十门炮那么大的船。”
康熙22年八月二十三日,四条船从石恒岛鱼贯而出,马疯子和周黑子的赶缯在前,鸟船和金岁的赶缯在后,两个小船队相隔5里顺水往东北方向开。船行两百里是一个大岛叫宫古岛。王浩用旗号下令不要进港,就要在这附近作案,能少留点痕迹就少留点痕迹。绕过宫谷岛,还是往东北方向不到五百里就是琉球国的首都首里城,后世著名的宫谷海峡说的就是这个位置。选在这打劫一是因为离销赃点近,劫了就拿去首里卖,还不耽误往家里买东西,另一个原因这里是个汇合点,从东南亚来的船从西南方向过来,从大清国福州厦门来的从正西方向过来,从宁波、乍浦来的浙江船偶尔也会从西北方向过来,都得经过这儿,谁来都行,各个都是肥羊。
五百里的水面,船队穿过一半的样子,然后就在海面上来回游弋,从东北往西南拉成一条线,最北面是周黑子,往南是马宝,然后是陈侃的鸟船,最南面是金岁,每船之间拉开四五里的距离,这样搜索范围大,不定那个撞到猎物呢。
漆黑的海面上,钱俊尧站在甲板上正在发呆,潮湿的海风吹在宽大的衣袖上,常年走海让他久受风湿病痛,每到快下雨的时候,他就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是要一节节碎掉了一样。“老了,是时候回家了。”他喃喃的说道。“阿爸你才不老,你现在正结实着呢。”他小儿子钱穆乡其实一直跟在他后面,他熟练的拿出烟袋,拿火镰打着:“阿爸你吃烟吧。”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烟袋,老钱的心里一阵暖意,细仔从小聪明又孝顺,可是今年才十七岁,我还能护着他几年啊:“细仔,今年带你走海,是听到风声说朝廷要开海,咱们离得远,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次去了琉球看看有没有朝廷的消息,要是听不真,恐怕还要去趟长崎,那里咱中国商人更多些。”到细仔这辈,老钱家已经是五代走海了,出海人家最大的愿望是老了老了能回到乡里去,死在家乡,这事儿钱穆乡已经听他老爸嘟囔很多很多次了:“阿爸,莫要多想,这里已经离琉球不远,到了琉球我陪你去打听清楚。”“恩,要是开海就好了,你阿爸小时候,跟着你叔公去过福州、广州,也不知道那些老关系还在不在。”小钱扶住了他:“嗯,阿爸,外面风大,我陪你回去吧。”
现在琉球外贸生意这么难做吗?第一次打劫的王浩完全没有经验,这只小船队来回在海峡里面足足转了九天,每天只能看到天蓝蓝海蓝蓝,一根船毛的影子也没看到。其实他这乌鸦嘴说对了,琉球这鬼地方,自己就产点大米、硫磺和甘蔗。而且也没有人口基数,别人来这做生意,其实那是因为琉球能够辐射到日本和中国,现在中国还在海禁(注一),日本现在外贸也就限制在长崎一个地方,没流量了,小打小闹或者走点私还行,对大海商吸引力越来越弱。再坚持坚持吧,都等了九天了,最多再坚持九天。
“大人,金岁的船打信号要靠过来。”陈侃进舱来报告情况。“你问问他要干嘛。”王浩正烦躁着呢,听了这个就想发火,又想想不对:“算了,你让他靠过来吧。”船上的旗号都是提前设定好的,一般都是简单句子,比如你去哪里,你好吗,快来救我之类的。想让对方拿旗语回答这么复杂的开放式问题,显然是有点难的。实际上金岁也不想靠过来,他的船在最南边,要是有猎物来的话,他最有可能第一个发现,虽然他没炮打不动,可是能发现那也小小算个功劳不是,问题是他没办法不寻找帮助了,因为他的船漏水。正常情况下,每条船上自己都会带很多资材的,什么桐油、白灰、木材啊之类的,一般问题都可以自救。可他这条不一样,他这船五月份给澎湖送物资触过礁,当时还很厉害,那时候就是用船上材料补好的,如果以前回港就把资材补回来了,可问题是六月就是澎湖海战,后面就一直在逃难,所以一点毛材料也没有。前天这船就开始漏,这两天一直靠着水手轮流掏水。这要是久了也不是办法,坚持不住只能找旗舰要支援了。
通常在大洋里两条大船靠帮是很危险的。还好今天洋面无风,他也不用非要大船搭上去,只要靠的近事情说清楚,鸟船上带着柴火船(救生艇),到时候让柴火船送过来就行,最多多跑两趟。现在旗舰同意了,他开始小心的靠过去,为了安全他收了一面帆,就张着一面缓慢往北滑行。旗舰现在船头正对着他,鸟船也是双桅的。虽然个子比中赶缯船大不了太大,可是这是纯军舰,吨位可是大了快一倍。陈侃也下令降了一张帆,感觉这速度还是有点风险,他正要张嘴喊再降半面帆的时候,猛然听见桅杆上的望手(观察哨)大叫:“大人,有船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