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讹来的令旨
可能昨天真的累了,第二天王浩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茅草房里又闷又热的让人很难受。抬头看到许三多正坐在旁边一个小马扎上,一颗一颗的往他的弹匣里上子弹。见到王浩起来,他伸手递过来一把手枪:“会用吗,这把枪留给你防身,就两个弹匣三十发子弹,打完就是废铁。”
“我上次打枪还是大学军训呢,还是你拿着吧,有你保护我们就行了。”
“拿着”,说完国军大兵单手举起手里的步枪,贱兮兮的咧着嘴:“我这个叫T91自动步枪,五个弹匣一百五十颗子弹,另外我还有俩手雷,我估计着怎么也能打死七八十个人。”停了停他又继续说道:“啥时候我步枪都打完了咱还没赢,那你就拿手枪自杀好了。”
“瞧你说的,我知道你喜欢涩谷,等咱以后有钱了,我把涩谷买下来送你。”王浩现在比他乐观一些。
两人刚走出堂屋,那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好走过来,手里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大碗,碗里冒着热气,等端过来看看,其实就是一碗热水,水里泡着几片煮熟的番薯。小男孩也不会礼节,就知道低着头说话:“阿母说,家里就剩下几十斤番薯。甲里有令,大王要开战,要俺们每天交一斗粮,阿母说,交了今天的粮,就剩这一块了,请两位大人不要怪罪。”
“那你们今天交完,明天吃什么?”
“阿母说,没有粮明天就去领十下板子。”
一瞬间,王浩的眼角有点湿润,他偷偷擦了下,回头问许三多:“你那还有吃的没?”
400克大米,一罐午餐肉,一小袋麦片,4块方糖,还有一大堆番薯,穿越四客还有金二狗子、金李氏吃了个饱。等吃完饭,王浩很豪气的把那只粗陶大碗一摔,喊了一声出发。一只小小的队伍,六个人,目标是东南方十二里外的竹沪庄(今高雄市路竹乡)。
一路走得正是昨晚那条破烂土路,王浩问问这原来还是从安平堡(明郑的大本营)到万年州的大路,所谓的官道就只有不到五米宽,而且坑坑哇哇到处飞着尘土,别说走车马,就是人走着都慢的不像话。本来以为一个时辰能走到,结果走起来发现慢了不是一点半点。其他人基本空手还好说,就是这金二狗子,他还背着差不多十五斤的番薯,本来个子就小,又舍不得丢下这点家当,没走多远就跟不上了。“这么走不行,狗子你把番薯丢了吧,你们几个原地休息一会。一会小美带队,不用和别人搭话,就沿着这条官路一直到竹沪庄找我们。”徐浩说完,拉着许三多先奔南走了。
自南明永历皇帝康熙元年(西元1662年)在昆明被吴三桂拿弓弦勒死以后。郑家在台湾就不在立皇上。当然全国除了台湾外明朝国土已经丢光,所以剩下的明宗室除了被大清杀的和抓的,其他基本都逃到台湾。国姓爷时代对宗室还是挺优待的,不但给予各家爵田,奴仆和俸禄,而且每当成功出征或者封拜文武官员的时候,都会邀请宁靖王朱术桂(永历皇帝赐封的郑军监军)在旁观礼,以示尊重明室。等到郑家二代目郑经上台后,郑家上下已经彻底不把宗室放在眼里,除了给了朱术桂一个明监国的名义以外,收回了在台十几家明朝宗室的爵田和俸禄,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去了。为了生存,各家王爷只好像其他移民一样找一块荒地,开荒种田招募仆工,过上了小农生活。
其中过得最滋润的自然是宁靖王朱术桂,毕竟他头上还挂着监国的名义,郑家也不好意思向他收税,到今年朱术桂已经六十六岁,原来的大明王爷,经过二十年不懈的垦荒,已经拥有了接近四百亩土地,三十几户佃户,先后娶了五位妻妾,成功的由大明监国、郡王转型为乡间地主。到了去年,因为年岁已大,而且监国王爷的儿女已经在历年的战乱中死的死丢的丢。朱由桂以比他低一辈的益王朱和壐之子为嗣,取名朱俨珍,到今年也才七岁。
王浩、许三多走进宁靖王宅院的时候,看到王爷一身青色儒服、头戴银簪,满脸的平静,还文绉绉的说了一句:“汝为何来?”王浩走近作了个揖,实际上古代的礼仪他也不会,也就是胡乱摆个样子:“澎湖水师已经全军覆没,台湾危在旦夕。小子王浩,特带大王出海。”实际上宁靖王已经知道澎湖大战的结果,他正在平静的等待清军登陆,等待着自己的死亡。他累了,从崇祯十五年(西元1642年)到现在,他的大半生都在逃亡中度过,到现在已经四十一年,从荆州一路颠沛流离到台湾,他觉得死也没那么可怕。直到王浩说了一句:“不能存故国,错不在大王,不能存朱家血脉,殿下有何面目见高皇帝(太祖朱元璋)、文皇帝(成祖朱棣)于地下?”明末,不管是各路义军,还是清军,只要碰到明朝宗室,砍头都是最轻的,还有更狠的像李自成打到开封的时候,把福王朱常洵和鹿剁碎了做成了‘福禄羹’;张献忠攻破襄阳后把襄王朱翊铭活活烧死;弘光帝朱由崧被清兵押解回北京后剐死,同死的还有17位各路王爷王子。基本上,只要被发现是明宗室,总能安得上个罪名弄死。现在清军就要登陆台湾,大明最后剩下的十几个王爷可都在这里,不走难道等着被人家一锅端么?
朱术桂虽然不想活了,可是他还有个过继的儿子朱俨珍,其实人都一样,只要还有一丁点可能,谁也不想自己家从此断子绝孙。“大王!”王浩跪倒在地上:“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浩虽白身,誓不降清。大王世子吾必活之。如违此誓,天厌之,天厌之。”
台湾小地主,不应该是大明监国宁靖王朱术桂的院子里,站的满满的人,有三四十人是他家的佃农,百十人是附近两个村子的民人,还有四十几个是附近一个汛的汛兵(类似现在的武警)。正前方是一把大红酸枝木的官帽椅,监国宁靖王朱术桂头戴翼善冠,身穿四团龙袍,束玉带,正襟危坐。旁边站着的是监国郡王家里唯一的管家兼账房,这人叫方毅之,此时也是一脸肃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正是宁靖王的监国大印。监国训话的时候,两位穿越客躲在角落正在窃窃私语“你可真行,连身份证都没有,就发个誓人家就信你了?”许三多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字。“别这么说嘛,”天太热,王浩虽然穿的没许三多那么厚可还是在不停流汗:“古人敬天法祖,一般是没人敢发毒誓的,再说他就是不信咱们,他也没有去路,历史上这位宁靖王马上要自杀殉国。”
“宣王浩接令旨。”那个账房在大声喊王浩。“臣在。”王浩走过去跪在了宁靖王身前。令旨很简单其实就三句话,第一句是给了王浩一个礼部主事的官职,正六品,第二句是封为遣日使,给了个出海的名分,第三句叫官军民等,许尔便宜行事。其实王浩要的就是这句话,等到他谢恩以后,监国转身回来屋子,下面就是王浩的舞台了。王浩说的也很简单,他就是告诉大家鞑子大军今天已经从澎湖出发,两日内必定登岛,鞑子这次是要屠尽台湾军民的,刚才监国有令让我出海,不想死的都跟着我走吧,一个时辰后就在此地集合,过时不候。另外就是提醒大家这是逃难,只能带牛马、铁器、金银和粮食,别的一律不许带。说完就让所有民人各自回家准备。
等到民人散去,王浩把那队汛兵叫到身前。说起来还是要托宁靖王的福,此次满清讨伐东宁,老郑家已经是举国应战了,绝大多数战兵都派到了澎湖,不多残余就龟缩在有限的几个据点里,这附近既没有城寨也没有军港,驻扎的汛兵没有调走隐隐也有监视朱术桂的意思。带队的武官叫朱标,年纪只有二十七八,很是精干的模样,王浩问了问,这厮的职务居然叫做总理,让完全不懂郑军军制的王浩一头雾水,心说你的上级是叫总统还是主席呢?
“朱总理护卫本官出洋确是辛苦,从今日起差遣上就加上一级。你这队兵马可有家眷,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国,务必把家眷也带了同去。”对于手上唯一的一队武装力量,王浩很是客气。这小军头也是个有眼色的,马上躬身施礼:“多谢大人。小人是浙江处州人士,在台湾并无家眷,末将带的兵大半都是和小人一样孤身一人,其余兵丁都来自附近村坊,小人马上让他们回去把家眷带来。”台湾一直是男多女少,这人说的也算合理,王浩想想没觉得有何纰漏,就回道:“如此啊,那你营中如有兵器火药,可派人一并取来。”“是,大人!小人亲自去办。”
王浩手上是带着表的,他看了看,这时候已经下午一点钟,郭小美他们几个早就到了,那位管家兼账房倒也不算书呆子。给这几位和许三多安排了午饭,王浩凑过去跟着胡乱吃了几口。肚子还没填个半饱,账房先生过来低声相请,王爷请大人进去说说话。算了,饭也吃不成了,王浩起来擦擦嘴:“三多,估计以后咱们和王爷再难相见,一起进去道个别吧。”俩人穿过院子进了正堂,就看见宁靖王朱术桂已经换了一身儒袍,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小的娃娃,不用问,这位就是世子朱俨珍。见到王浩和许三多进来,宁靖王爷居然两手一搭深深的拜了下去。此时可是礼法森严的明代,绝没有一个监国给别人行礼的道理,王浩哪里敢受,侧身躲了过去:“大王,您这是做什么,下官当不得。”
“你当得,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望你记住今日所说之话。”这是要托孤啊,想想宁靖王老先生按照历史也就是这几天自尽,自己怎么也要让这个一辈子颠簸流离的老人走得安心:“大王放心,有我活一日,就有小公子活一日,有我吃一口,就有小公子吃一口。”这回答显然还没有让老王爷完全满意。
“王浩你可有字?”这是要继续送人情的节奏。
“回大王,下官尚未有字。”
“你名浩,浩者正气也,字可为正义(注一)。”
真俗啊,王浩歪歪嘴巴,这字这么白话,跟郑成功的字大木有一拼。这也是老王爷一片苦心啊,只能接着了。“谢大王赐,必不负大王所期。今日下官就带队出海,有件事还望大王成全。”
“你说。”老王爷怎么看都像是要破罐破摔。
“大王家里还有没有银子?”
“一会让克己取了给你。”
某人得寸进尺:“牛马、布匹、农具我也需要。”
“可,留着无益,一会开了库房你都取走吧。”
“大王,家里首饰如果没用,也请一并赐我。”现在是许三多开始拉王浩衣角,还是老王爷涵养好,虽然脸都黑了,但是并没有骂人。
“还有,我看大王印玺是银的,不如也赐予在下。”这位已经开始不要脸了。
“竖子,安得贪鄙如此乎!”